日子在一種不可言喻的憂鬱中度過,窗外的小鳥嘰嘰喳喳叫不停,充滿了生機,與這個房間可怕的安靜大相徑庭。玉珍早上自然醒來,腹部略感疼痛,腰也很酸,她很討厭經期的生理反應,莫名的煩躁感如同呼吸一樣難以克製。她起身機械式地泡了一杯紅參茶,又回到床上半躺著,眼睛微閉著。今天這樣的狀態要去上班嗎?玉珍思考著喝了一口紅參茶,一七新學期怎麼樣了,該回家看看爸爸和一七了,雖然這孩子長得不太像玉珍讓她莫名生氣,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女人一生能有幾個孩子呢,尤其是像玉珍這樣的女人,這一生也許就隻有一七一個孩子也不為奇。她突然有想抱著一七的衝動,孩子遺傳了誰的基因完全是隨機的,誰都明白這一點,聽說諸葛亮這麼聰明的人,他的兒子卻是個白癡。玉珍因為自己有時候將自己的過錯遷怒於一七一個無辜的小孩子而感到羞愧,這種羞愧卻很快消失了,因為她決意從此要好好疼愛一七,然而這種堅定在她見到一七那一刻,猶如太陽底下的泡沫,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此刻,她是很想見到一七,很想回家抱著她,聽她講學校裏的故事。玉珍也很想給一七講童話故事哄她入睡,好好盡一個媽媽的責任。她喝完紅參茶,潛藏心底的那份母愛隨著紅參茶在體內的快速循環而升起,腹部的疼痛也跟著消失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利索地起身,撥起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響了很久無人接聽,她突然意識到今天也許不是周末,一七已經上學去了並不在家,爸爸的聽力是無法聽到電話鈴響的。她失望地放下電話,站在原地不動,她的心告訴自己還是去吧,去爸爸家裏等待一七回家,可是她的身體並不想動彈。她腦子裏突然浮現一種情景,爸爸坐在大廳中央的沙發上,帶著老花鏡,手上捧著厚厚的漢語詞典,由於視力的原因不時調整身體的彎曲度,旁邊或許還放著一本小學語文課本。作為一個60多歲隻會讀繁體字的老人,要重新認識新中國的簡體字還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不可缺少堅持學習的熱情和決心。她若要阻止爸爸這麼做,那是不可能的,即使請家庭教師來指導一七的學習,他肯定還是會堅持學習希望能和一七有話題聊。他這輩子都在學習,都在與生活作鬥爭,18歲加入共產黨,解放前堅持與地主階級作鬥爭,解放後獲得一地方官職,下田和民眾一起部分晝夜地勞作,長期與饑餓作鬥爭,有白米飯不舍得吃,都拿出來給貧困家庭中卻奶的嬰兒煮粥吃了。他的正直清廉至今都聞名於世。這輩子結了兩次婚,一個婚後2年難產離世,留下姐姐,一個婚後5年患上腎炎亡命,留下自己。老年了該享兒女之福的時候,姐姐遠嫁他鄉,自己卻仍給他一個小孩子照顧。玉珍想到這裏忍不住想掉眼淚,上天對一個人的命運的安排怎麼會如此殘忍,殘忍得近乎荒謬。
她迅速調整自己的情緒,快速洗完臉,刷完牙。她總是先洗臉,再刷牙,雖然曾經被林加笑話過,但她一直堅持著這個順序,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它。林加,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老是想著這個男人,好像幽靈一樣,隨便她做什麼事情或是走去哪裏,這個幽靈就像搞怪的角色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或者某一個實物影像裏。而玉珍開始習慣他的這種存在方式,隻要她還足夠理智,或者說手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忽略了影像的存在感。現實生活中正真給予關心和幫助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啊,玉珍試著去想另外一個男人。這個時候房間裏的電話響了起來,玉珍突然緊張起來,幾乎是跑著過去搶起電話。
“喂,您好!”
“是我,玉珍,起床了吧,昨晚睡得好嗎?”電話那頭正是曉彬的聲音。
“我知道。”玉珍當然知道是他,他幾乎每天都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幾乎每天都問候同樣的話,可是玉珍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是曉彬打的電話,卻像問候陌生人一樣說著您好。
“我讓您調查的事情,有結果了嗎?”玉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盡量顯得平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