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吧。”
“你怕嗎?”
“不怕。”尉杉躺在床上,和戌壹頭靠著頭,如雙生兒般。
房間裏一片漆黑,隻剩一雙眸子亮亮的。
她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良久緩緩開口:“其實我知道,老爹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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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戌天明把尉杉叫到跟前,還沒說話尉杉就已經打破了沉默,烏黑的發絲遮掩住她的半邊臉,背脊倔強而筆直地挺著,她咬著下唇說:“戌叔叔,我老爹是英雄。”
戌天明怔忪,這個小女孩到底擁有了怎樣的力量可以說出這句話來,她的睫毛微顫,聲音也是,“英雄……總是會離開家……英雄……一直在遠方……”
三天後,尉凡的葬禮一切從簡,本身便是小鎮人人避及的魔頭,所以葬禮也無人參加。
“杉杉,去哪裏?”方怡叫住正往外走的尉杉。
“去給老爹買酒。”
依然走著那條去王嬸店裏的路,依然在這個傍晚時分踏著晚霞迎接老爹的凱旋歸來,忘記了啊,她搖搖頭,忘記了老爹不會再回來了。那個高大的身影再也出現不了巷口,再也沒有人會將她從身後扛起,沒有人會留著絡腮胡紮得她癢癢,隻為逗她笑。
“看!大魔頭的女兒!”
“別去招惹她……”
“怕什麼!大魔頭已經死了!”
“聽我媽媽說……大魔頭賭輸錢被人給打死了……”
“我媽媽說大魔頭是因為出老千!”
“什麼是出老千啊?”
“我也不曉得!”
兩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在路邊無顧忌地討論著從大人口中道聽途說來的事情,其中一個小男孩看到尉杉走遠後吐了口水道:“呸!小魔頭的爸爸是老千!羞羞羞!”
另個小男孩悄聲問:“那是不是老千就得死啊?”
“就該……哎喲!”一直凶巴巴的小男孩突然抱頭蹲下,遠處不知哪裏飛來的一塊石頭砸中了他的腦袋,血開始滴滴答答的從指縫間淌出。
小男孩大哭,這麼多血從額頭上流下來,嚇得差點給暈過去。旁邊的同伴也嚇壞了,突然手指向一個嬌小的身影,“她!”
戌壹拿著一塊磚頭唰地衝了過來,狠狠地砸在兩人的麵前,力氣大得讓兩個小男孩半句聲音都不敢出。
“再說啊!你們再說啊!再說我就敲破你們腦殼!”她氣不過,還上前踹了兩腳,惡狠狠道:“我讓你們說!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兩個小男孩抱在一起哭,求饒道:“我們再也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再讓我聽到就把你們腦袋擰下來砸籃筐!”她跺著腳狠狠威脅。
尉杉走在前頭沒有看見這一幕,她沒有看見在十歲的時候戌壹就如此的保護她。
“杉杉……”王嬸看著她蒼白著一張小臉慢慢走來,心疼至極,發生這種事情是誰都不想的,那麼好的孩子更是無辜。
“王嬸,麻煩打三兩酒。”尉杉仰起小臉,淺淺一笑,滿目真誠,“我想給老爹多打一兩,怕是那邊的酒沒有王嬸家自釀的醇,怕他喝不慣。”
王嬸摟住她纖弱的身子,紅著眼眶說:“杉杉,乖孩子,王嬸不收錢,給老爹多帶點酒去。”
她含著淚點頭,“謝謝王嬸。”
對於當時的尉杉來說,即使得不到全鎮居民的理解都沒有關係,她自小就不會解釋委屈,解釋為什麼,解釋怎麼會這樣,所以就算所有人都罵她是老千的女兒,她也不會辯駁,而王嬸的關心讓她一直銘記在心。
家裏的房子也被債主收了去,尉杉默默地整理東西,其實除了回憶什麼都帶不走。在送老爹走的時候,在給老爹上酒的時候她都沒有哭下,可是這一刻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