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下的長椅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色病服的女子,她柔弱的似乎風一吹就會被卷走。褲腿趿拉在草地上,袖口卷了幾個邊,她太瘦,衣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
她正在看著手裏的報紙,眉尖輕蹙,喃喃自語。
尉杉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她似乎感覺到有人來了,有些驚喜的轉過頭看向來人,卻又很沮喪的扭回頭。
她低頭重看回手中的報紙,手指觸上那張格外俊美的笑顏,輕聲道:“笑得真好看。”
她突然“嗬嗬嗬”的笑起來,連笑聲都這樣柔弱不堪,“為什麼不要我呢?為什麼要離開我呢?”她流下的眼淚暈濕了那張笑顏,用指甲一點一點的將其刮花,“你現在還能笑得這麼好看嗎?”沒幾下就將那張報紙刮出了個洞,就像心口上麵開了個口子一樣,無論往裏麵填充再多的東西,它都將是個無底洞。
她綣起腿抱住自己,委屈地小聲道:“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不喜歡我了,他們一定覺得我不好,所以都離開我了,都不管我了。”
說著她舉起報紙透著這個被刮花的洞望向天空,嘴裏喃喃著:“天上到底是什麼樣的呢?你們在不在呢?”
她又急急地將報紙塞給尉杉,焦切道:“那邊是不是有人?”她一手指向天邊。
尉杉學著她的樣子舉起報紙透過麵目全非的洞,太陽從雲層裏躍出,那一束陽光直射尉杉的眼睛,叫她刺眼的淚水直流。
“啊……他們過來了……過來了……”她驚惶地揪住尉杉的衣服躲在身後,聲音在顫抖,“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姐姐……姐姐你在哪裏……”
“姐姐……我害怕……好怕好怕……姐姐你不要來……”
“姐姐……我想死……姐姐……你讓我死好不好……”
她聲音又輕又細地在低喃著,“姐姐……不要把我丟下……”
尉杉拿手帕給她擦眼淚,輕聲安慰道:“壹壹乖,姐姐在這裏,姐姐不會離開壹壹。”撫平她淩亂的額發,“壹壹,我們回房間好不好?”
“好,好,我們回房間,姐姐冷了就會感冒。”她很聽話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但卻似是個盲人,眼睛沒有焦距,那雙閃動的圓眸,徹底失了色彩。
那張報紙被風一吹,輕輕飄落在草地上。被摳掉一塊的地方,是蘇家大公子夜會美女的香豔照片。
“壹壹,來,吃藥。”
“我不要吃藥。”
“吃了藥病就會好。”
“我生病了嗎?”
“沒有生病。”尉杉摸摸她的頭,“就是有一點點的小感冒。”
“好,那我吃藥,感冒不能傳染給姐姐。”她很聽話地拿過水杯和藥片。
“睡一覺吧。”尉杉給她蓋上被子。
戌壹抓住她的手,小聲道:“不要走。”
“不走,姐姐陪著壹壹,哪兒都不去。”
她這才安心地閉上眼眸靜靜睡去。
尉杉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背,偶爾撥撥她額前的發,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
仿佛是一個漩渦,將她們無窮盡地卷入其中,抽不得身。說過在一年後會洗幹淨沉垢在她體內的印記,可是非但沒有洗淨,反而更添了傷痕。
她悔她怨她恨,為什麼被輪/暴的人不是她?為什麼所有的災難都朝著無辜的戌壹撲麵而去?她是姐姐,可是卻什麼都不能為自己的妹妹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妹妹被漩渦卷走。
一聲不吭地主動退學,她說要打工供姐姐讀書。
給於向升當了情婦,她說要買早飯給姐姐吃,要治好姐姐的胃病。
做了輪/暴的替身,精神失常進了療養院,卻又慶幸被輪/暴的是自己而不是姐姐。
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全部是因尉杉而生。
從十歲開始,她便以保護姐姐為人生的使命,爸爸媽媽走了,她的世界沒有塌下那是因為還有尉杉,所以她什麼都願意什麼都可以承受。
她的驕傲,是保護姐姐。
她的自尊,是愛姐姐。
縱使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十多年的感情卻是比親姐妹的還要深,是堅不可摧的。
尉杉怎麼會不知道戌壹做這些都是為了她,她也願意的,也每次想要擋在戌壹的前方,可是她總是比她快一步。
每次,就差這一步。
看著戌壹的睡臉,尉杉發誓,不能再讓她受傷了,不能……失去她啊。
她最愛的妹妹,她把最愛的妹妹送進了療養院。
那時坐在床前暗自哭泣的她還不知道,她即將遇見一個人,那個人改變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