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可說,而是不必說和不該說。
俗語說:“逢人隻說三分話”,還有七分話,不必對人說出。你也許以為大丈夫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何必隻說三分話呢?細察老於世故的人,的確隻說三分話,你一定認為他們是狡猾,是不誠實,我們卻以為說話須看對方是什麼人。對方不是可以盡言的人,說三分真話,已不為少,孔子也說:“不得其人而言,謂之失言”。對方倘不是深相知的人,你也暢所欲言,以圖一時之快,對方的反應是如何呢?你說的話是屬於自己的事,對方願意聽麼?彼此關係淺薄,與你深談顯出沒有修養。你說的話若是屬於對方的,不是他的諍友,不配與他深談,忠言逆耳,顯出你的冒昧。你說的話是屬於國家的,對方的立場如何沒有明白,對方的主張如何也沒有明白,偏高談闊論,輕言更易招致麻煩呢!所以逢人隻說三分話,不是不可說,而是不必說和不該說!與事無不可對人言並沒有衝突。事無不可對人言是指所做的事,並不是必須盡情向別人宣布,老於世故的人,隻說三分話,絕不是不誠實,絕不是狡猾。
說話本來有三種限製,一是人,二是時,三是地。非其人不必說,非其時雖得其人,也不必說,得其人得其時而非其地,仍是不必說!非其人,說三分真話已是太多;得其人,而非其時,說三分話正給他一個暗示,看看他的反應;得其人,得其時,而非其地,說三分話正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如有必要不妨擇地作長談,這叫做通達世故的人。
有時你的隻說三分話正是你的服務道德。做醫生的人,普通的病人或者可以對人提及的,對於患花柳病的病人是絕對不該對人提及,這是醫生的服務道德。做銀行業務的人,業務大概情形可以對人提及,對於存款人的姓名則絕對不該對人提及,這是銀行人員的服務道德。依此類推,隻說三分話的例子多著呢。有時因為不能遵守隻說三分話的戒條,而釀成大禍,使肉體精神大受苦痛而一世不會忘記。
比方甲青年是參加秘密工作的人,秘密工作當然有高度秘密性,甲青年也未嚐不知道,誰知他的行動已引起對方的注意。有一天,與一個泛泛之交的熟人隨便閑談,談得很是投機,便有相見恨晚之慨,便把自己的行動、使命、主張,盡情透露,希望得到一個新同誌。誰知對方就是立在敵對地位的人,馬上據情報告,當晚甲青年便告失蹤,受盡折磨後幸免於難。到了這個時候,才有“悔之晚矣”的慨歎!這件故事雖然是道聽途說來的,曆時過久已記不清楚了。
於此更可證明所謂逢人隻說三分話,這三分話還不在重要話之內,重要話是一分都說不得!所說的三分話應該是風花雪月,應該是柴米油鹽,應該是上天下地,應該是山海奇經,應該是稗官野史,總而言之應該是無關緊要的材料。無關緊要的材料雖然說得頭頭是道,說得興味淋漓,說得皆大歡喜,其實是言之無物。這就是逢人隻說三分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