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圖瓦之前,我聽說那裏有一種奇特的花,叫“三姐妹”,一株花的同一莖上並排開放粉紅、乳白和淺藍三朵重瓣花。從植物學說,這不可能,上帝沒這麼安排。但生活中未必沒有,況且圖瓦位於西伯利亞南部,植被豐富。

皮埃爾——約瑟夫·雷杜德(1759~1840)是曆史公認的玫瑰紀錄者,他的《玫瑰圖譜》記錄過野薔薇“七姐妹”,薔薇科,薔薇屬,又名“大葉野薔薇”。它的花一莖七朵從淺紅到深紅,羽狀複葉,通常有5枚細齒卵形小葉。雷杜德並沒提到“三姐妹”。

而“三姐妹”太奇怪了,它的花完全不在一個色係上。我覺得我如果能發現這種花,拍一張照片賣給法國人就能賺到錢,花包含著他們國旗的顏色,雖然花不能帶出圖瓦國境。我所知道的“三姐妹”的記載見於約翰·林立(1799~1865)的《玫瑰學曆史專論》,他是倫敦皇家園藝協學的秘書,植物學家。林立沒說他見過三姐妹,他說此事見於西伯利亞圖瓦人的傳說。

在圖瓦,我問洪巴圖——他是蒙古國古爾格朗人,紅臉膛,眉毛,一字胡和眼珠全像琥珀一樣黃——你見過一根莖上開著三朵花嗎?

有,太多了,野花都是這樣。洪巴圖說。我和他用蒙古語交流。

我說的是不同顏色的花。

用顏料染上就是不同顏色的花了。

洪巴圖,我莊重的說,在圖瓦有一種花叫“三姐妹”,是野玫瑰花,這是世界上稀有的花朵,值很多錢……

能買一輛三菱吉普嗎?他問。

能,我回答他。如果這種花一根莖上開著紅的、白的、藍色的花的話。

是一個花瓣紅、一個花瓣白、一個花瓣藍,統共三個花瓣嗎?

不是,洪巴圖,你正在胡說。是一朵紅花、一朵白花、一朵藍花開在一根莖上,三姐妹,你見過嗎?

見過,他滿不在乎地回答。

洪巴科跟阿凡提差不多。蒙古人當中也有這樣的人,叫巴拉根倉。阿凡提、巴拉根倉和洪巴圖抹殺了現實和虛幻的區別,都是愛說謊者。我問他:你在哪兒見過這種花?

他答:在上海見過。

我說:你根本沒去過上海!

就算我沒去過上海,我也見過這種花,也可能是在泡然(波蘭)見的。

我指著他說,把想像停下來,我昨天才告訴你世界上有一個國家叫泡然(波蘭),那裏出了一個鋼琴家叫肖邦。

洪巴圖想了想說,但我沒有見過肖邦。

這句話說對了,我鼓勵他。你堅持每天都說真話,習慣就好了。你想想,你見過“三姐妹”嗎?

想事情會讓我痛苦,我從來不愛想。今天為你想一想吧。洪巴圖摸摸一字胡問我:想事情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把一枝中國煙遞給他。

洪巴圖先聞這枝煙,點燃,吸入噴出,他指著煙霧說,看到沒有,煙霧裏有字。

我問什麼字?

洪巴圖輕蔑地看我一眼,這是俄文字,你不懂——達,日達拉斯維節,克達依——中國偉大。

你想一想三姐妹。

洪巴圖說,我要吸第二口煙,看煙霧裏麵說什麼。他深吸,擠一下眼睛噴出煙霧,瞪大眼睛看,說,啊,不會吧?三姐妹怎麼會在那裏?

哪裏?

阿巴幹上麵的米努辛斯克上麵的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水庫的東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