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來看,洪巴圖喊。我趕過去,心裏咚咚跳,或許真的發現了三姐妹。到了那兒,看到一片紅百合、一片白百合、一片藍色的遠誌花。洪巴圖用手指點:紅、白、藍。

我說,可惜沒長在一株花上。

是啊,洪巴圖訓斥這些花,你們為什麼沒長在一株花上,你們沒用腦子思考,你們是傻瓜。

別罵了,洪巴圖,你簡直在罵我。

是,他謙恭地說,看在你麵子上,我原諒了這些花。

我遞他一棵煙,他雙手接過,說要不要看點別的什麼?

看什麼?

洪巴圖輕輕端著我的胳膊,說到前邊。

走過一塊巨石,見到一座墳,很瘦的舊墳,墓碑寫著俄文。

這個人,洪巴圖說,墳裏的人,最了不起。他叫明甘達賴,是中國的蒙古人。他是一個醫生,給圖瓦人治好了很多病,然後就死了,已經20多年。

我盯著洪巴圖看,說,我們能救活他嗎?

不能,但——洪巴圖從褲子側兜掏出扁酒瓶和小銀碗——我們可以祭祀他。

他把酒倒進銀碗,舉過頭,放墳前,說你把煙掏出來,穆熱格喲(跪拜)。

他跪下,我也跪下。洪巴圖雙掌托著酒和煙,說了一篇很長的帶詩韻的祭辭,意思是“漢地(中國)人啊,你的靈魂伏在金鳥的翅膀上。你在天堂坐的椅子是檀香木的,因為你是醫生。今天孔雀翎上的眼睛流下了淚水,因為你的同胞看你來了……”。

磕頭,我頭剛沾地,前額“嗖”地一陣涼風,見一條大蛇掠討,毛紋跟胡琴的蒙皮一模一樣。我起身一躲,動作太大了,頭撞在石頭上,暈過去。

我醒過來,察覺自己坐在鬆樹邊上,洪巴圖正用我的帽子給我扇風。

蛇……是你派來的嗎?

他驚訝,轉為大笑,說是的。

這裏並沒有三姐妹花,你騙我到這裏為了祭祀這個中國人,對嗎?

三姐妹?洪巴圖手按太陽穴,表示正思考,說,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是,明甘達賴高興啊,我們相信有靈魂。他的靈魂正在高興呢,中國人來看他了。不然怎麼會有蛇出來呢?蛇代表靈魂。

他轉身對墳的方向頜首,紮,白意拉間(啊,高興呢)。

我也說白意拉間。我接過帽子戴到頭上,卻戴不進去了,腦袋磕了一個大包。

看過來,洪巴圖從短袖衫裏掏出一株花。百花、蜀葵和遠誌花朵插在野芹菜的莖裏,紅的、白的、藍的。

三姐妹,他說。

兄弟花,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