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我曾問過我母親,是不是記得你的女兒曾經偷過米飯,而且是在最不應該偷食的年代。她卻隻是笑,說道記不起來了。或許她真的是記不起了。可是,我卻永遠不能忘卻這一幕,不能忘卻她的目光、她的低頭、她專心致誌地編織著的姿態——那種專心,在具有“盲打”技能的她,其實是根本用不著的。我永遠不會忘記她對我的寬容和嗬護。

母親的性格中還有活潑靈動的一麵。她會多種樂器,比如二胡吹笛什麼的,口琴吹得尤好。丈夫當年與我談戀愛,母親一聽說他還會拉個二胡,馬上讓他試一曲,很有點麵試的意思。後來熟了,在某個周末,還搞過一個小小家庭音樂會,中西合璧的,我吹笛,媽吹口琴,毛腳女婿拉二胡,我兄弟們則敲的敲唱的唱,樂曲當然都是“我愛北京天安門”一類的主旋律,全家快樂得可以。母親到步入老年後成為老年迪斯科的愛好者,有著她性格愛好的基礎。甚至,在“卡拉OK”風靡一時時,我老母也會無師自通地掌握了參與其樂的基本要領。她從來不走音走調。她節奏感旋律感都強,按著字幕的拉動吐字,一旦超前或是滯後了會自動調整,每每令她的先鋒前沿的孫輩們吃驚不已。一直到她去世前不久,在我家的客廳裏,她還和著一曲“瀟灑走一回”的曲子,翩翩起舞,跳的是迪斯科的節奏——隻是需要我在她的身後護駕了,有好幾次,她險乎傾倒於地,我得攔腰將她抱住了。我大弟攝下了那場麵。母親快樂的麵容和舞姿,已成為我們永遠的紀念。

母親不是偉人,不是英雄,無甚可資留存的業績。可是她堅韌、善良、大度、樂觀,與人為善,樂於助人,不懼貴淩弱,不屈膝逢迎,境遇好時不仗勢欺人,挫折艱難時不自暴自棄,這種種品格,以她的遺傳因子浸潤到了我們的骨肉之中。我和我的兄弟們、子孫們所做的一切,如果說對社會有益,都源於我母親對我們的養育和她那良好品格和性格的熏陶。我感謝上蒼賜予我一個永遠快樂的好母親。

2007年6月8日母親逝世三周年追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