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牢房裏總是有一種讓人生厭的氣味。潮濕,腐敗,不可名狀的惡臭。
很難說,
究竟是氣味讓牢房變得更讓人討厭;或者正好相反。
牢房也很安靜。
偶爾聽得見鐵器撞擊的聲音。
有人在低低的□□。
可疑的老鼠唧聲。
火把靜靜燃燒的聲音。
很難以想象,這窄窄的門下,封鎖著那麼多消沉的人。
如此無聲。好像他們都已經提前死去了一樣。
高翰文猶豫著,一級一級而下。
馬上就要走到牢底了。
那裏擺著一張木桌。一壇黃酒。
昏暗的燭光下,
一個穿著白衣的人正等著他。
那個人頭發已經淩亂了。
胡須很多天不修理,麵上髒了。
白色的衣裳也看不出原色了,衣角破損了,沾著許些灰塵。
此刻,宛如盲了,就那麼呆呆得坐在桌邊。
目光直直的,不知道望向哪裏,
手摸索到了手邊的酒碗,就執起來,緩緩喝一口。
就算直到此刻,再次看見這個人,高翰文還是心頭一緊:
沈一石。你也能落魄到今天麼?
然而,這個人真的落魄了麼?
看他的神情,
好像不過是坐在自家的院子裏,就著月光飲酒呢。
好像,就在不遠處,有人在暗中鼓琴,
順著夜風,正清遠的傳來呢。
『來了?』
沈一石回過神來。似乎並沒有看過來,但是接著說:
『他們派你來,讓你很沒辦法吧。』
『坐,這裏有酒。還剩下一壇。喝了它吧——』
沈一石示座。
“我不是來陪你喝酒的。”
高翰文咽了一口。還是那樣:什麼都和他想象中的不同。
沈一石抬眼,用一種仿佛看著孩子的眼神注視著他。微微歎氣。
“從我這裏什麼也問不出來,那麼大一筆錢不知去處,任是誰都要狗急跳牆的。”
“現在要殺我的人不在少數。想利用我的人,也不在少數。”
“譚倫要你來看住我,要留著我的性命用來倒嚴。”
瞞了天大幹係的人,要殺了我滅口。
等著花我家財的人,務必要討個說法——偏偏,我一死,就更沒有說法了。
出這個主意的人眼看著搞砸了,自然是看我百般不順眼。
你說,我是活著好,還是死了好?
“那怎麼能由你說了算?”
高翰文聲音低沉。
“是啊,所以——來,不要浪費了酒。沒有什麼值得等到明天再去享受。”
沈一石再次示座。
高翰文坐下,默默地看著沈一石為他斟滿一碗。
『其實一生,與你喝這一壇,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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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生,與你喝這一壇,夠了。』
我大概不該說這句話吧?
麵前這個在我看來不過孩子一般天真的人,臉上頓時起了狐疑。
懶得向他解釋了。
解釋,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這輩子我不想再做第二次。
這是個天真的書呆子啊——好,就是到了臨死前這一秒,
我都很喜歡你這種人。
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