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1 / 1)

(三)

很多年,就這樣在顛沛流離中過去了。

有人死了。

有人瘋了。

有人依然風光榮華。

有人開始衰敗了。

……

轉眼是秋天了。秋月清明,聽著荒草堆中殘蟬跫唱,最是詩心難奈。

常服布衣,高翰文走下自家的後院。

高大人,近來可好?

高翰文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

白單衫。散發。坐在灑滿月光的庭院裏喝酒。

……

這個人笑了笑。

那麼,芸娘可好?——你們還會交流一曲《廣陵散》無?

“你……怎麼會是你?……”

千真萬確,眼前坐著的是沈一石。

“你不是死了麼……”

高翰文突然覺得喉嚨哽咽了。

……

沈一石不說話了。

“你真的已經死了麼…,你沒有死麼…”

無聲。

“你是不是成仙了,你是不是變作鬼魂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高翰文聽見自己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

激動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什麼都太平了。

沒有人再來關注你這個天下首富,

也沒有再來關注我這個小小的書吏。

當時沒有說的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當時沒有彈奏的琴聲,現在可以重張了吧?

……

至少。

至少——

當時沒有機緣的交往,現在,

終於可以,開始了吧?

高翰文看著沈一石月光下的側臉:

他倦了。

閉眼。

仰頭將碗中殘剩下的黃湯,一飲而盡。

太平,就比什麼都好。

沈一石點點頭。

手中端著的碗,被他手指一鬆,落下地來,向著青石小徑撲去。

仿佛今生再也用不喝酒了似的:

鐙——!!

高翰文從夢中驚醒。

睜眼,恍惚,帷帳醺暖,芸娘就在一旁淺睡。

哦,原來是昨天和染坊的管事吃飯,多喝了幾角酒,醉了,

發了這樣一個夢。

原來是夢。

……

芸娘第二天晨起,高翰文已經去染坊忙雜務去了。

桌上燭尤未盡,看來是半夜被點上了,就這麼一亮到天明。

燭台邊放著淩亂的紙頁。上麵寫著一闋新填好的《青玉案》:

東風夜半酬相暫。

半夜裏你持酒而來,暫時相會。

鬥卮酒,流觴轉。

飲不盡的好酒,傳不絕的暖杯。

欲語從來心更憮。

想說些舊事,心中卻更加惆悵。

恨無緣故,恨沒有造化的緣故,

子期雖在,我反而苟存於世間,

絕響伯牙鼓。

你卻在不見蹤影,絕響了千古名篇。

衷腸紙上辛酸語。

你留下的詩,我時常含淚吟哦。

曆曆吟成廣陵散。

些許的往事,演化成你我的廣陵散。

向往千年愁怎寄?千百年來,人們怎麼評說憂愁這個字呢?

了了春夢。

無非是做完了春夢。

乍覺涼意。

突然感到蕭瑟,淒清,

心上秋風起。

才恍然秋風從心頭吹起。

……

芸娘看著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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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下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