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沙包鄉黨委書記於求水愁得腦袋都大了。怎麼回事?沒錢哪!這幾年,精簡機構一天比一天叫得響,可到頭來,人不但沒減下去,反而越來越多。怎麼呢?沒本事的上邊有人減不了,有本事的減了沒人幹活,最後隻能誰也不減。原來的人減不了吧,上邊還一個勁往鄉裏塞人,不要還不行,哪個都有來頭。最後弄得鄉裏人滿為患,經費緊張,連工資都開不開了。於求水著急呀,再沒錢也得想辦法把大夥工資發了呀,不然的話,自己這個書記說話就不占地方了。可是,鄉裏企業全包出去了,收那點承包費還不夠機關夥房打兩壺醋的;第三產業又不怎麼樣,稅收年年完不成任務;想多罰幾個“大肚兒”吧,這年頭人們又都學鬼了,死活不超生;上哪弄錢去呢?
於求水正在著急,黨辦小張送來一份文件,打開一看,是關於殯葬管理的。於求水剛要把文件扔到一邊,眼睛突然一亮,心說,能不能從死人身上摳倆錢兒花?想著,就打開文件看了起來。一看,於求水樂了,文件上說,近一段時間,鄉鎮一級政府要加強殯葬管理,特別是殯葬用品和火化管理,要進一步規範,實行殯葬用品專賣,火化統一管理。於求水把桌子一拍,立即整頓殯葬市場,從死人身上找錢花。
於求水馬上召開黨委會,學習完文件之後,於求水提出,從現在開始,由主管民政的副鄉長牽頭,機關幹部全員出動,全力以赴整頓殯葬市場,凡是賣花圈、壽衣的一律查抄,那些到處亂跑拉死人火化的見著一個抓一個,鄉裏準備一輛火化車,開個殯葬用品專賣店,以後各村再死人,都要到鄉裏買殯葬用品,火化一律用鄉裏車,如果不到鄉裏買東西,也不用鄉裏車火化,除了火化廠拒絕火化之外,還要罰款500元!
黨委會開完之後,機關幹部可就動上了,班子成員帶頭,十個人一拔兒,一個村一個村就轉上了,見著賣花圈的就抄,看見拉死人的車就逮,一個月工夫,全鄉零散壽衣點被抄了個遍,那些拉死人火化的被抓了個幹淨,連抄帶罰,鄉裏收入十多萬。於求水高興,這十多萬夠機關幹部一個月工資了,再努把力,機關幹部的吃喝就有著落了。於求水讓主管民政的副鄉長抓緊運作殯葬用品專賣點和殯葬管理稽查隊的事,一定要一鼓作氣把殯葬管理抓深抓透抓實。
很快,主管民政的副鄉長拿出意見來了,說要想抓出成效,就得實行崗位目標責任製,不論是殯葬用品專賣店,還是殯葬管理稽查隊,都要實行任務指標量化,完成任務的發工資,完不成任務的不發工資,超額完成任務發獎金,沒有超額完成任務的沒有獎金。於求水一聽,這招兒不錯,就這麼辦!於是,於求水召開機關幹部會,把機關幹部分成兩拔,一拔負責殯葬用品專賣,一拔負責殯葬市場稽查,負責殯葬用品專賣的,平均每人每天要賣出一個花圈,負責殯葬市場稽查的,每個月必須抓住一個私自火化的。
這道令一下,機關幹部全都撅起嘴來了,一個個背地裏直罵娘。本來嘛,賣別的東西可以定任務,賣花圈哪有定任務的?誰家不死人買花圈啊?私自火化的也不好抓呀,鄉裏管的這麼嚴,誰還敢私自火化呀?除非那人有病。機關幹部紛紛搖頭歎息,這任務沒法完。可是,不完成任務就沒有工資發,拿不到工資,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風,西北風可不是好喝的,冷嗖嗖不解飽,光弄個肚子疼。怎辦呢?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主管殯葬用品專賣和殯葬市場稽查的小組長有主意,他們把手下的哥幾個招呼到一塊一商量,辦法出來了!殯葬用品專賣那邊想出了一個法兒,按照各村的戶口冊挨個查,凡是70歲以上的,必須預定一個花圈,花圈錢從公糧裏扣,誰不定也不行。殯葬市場稽查那邊招兒更高,一村一人,晝夜蹲堵,聽到哪家有哭的,立即介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火化運輸費收了再說。
兩個組想好了對策之後,就開始行動了。
殯葬用品專賣的行動很順利,不到半個月,賣出了1000多個花圈,超額完成了當月任務。殯葬市場稽查的一看,咱們也不能落後啊,抓緊地蹲堵吧,不然就得眼巴巴幹看著人家開工資拿獎金了!哥幾個一商量,仨一群倆一夥就下去了。
這時候正是實冬臘月,小西北風抽在身上那叫冷。哥幾個在一個村裏哆了哆嗦蹲了大半夜,也沒聽見誰家有哭聲。剛要走,附近一個深宅大院裏忽然傳來了一個婦女的哭號。哥幾個當時就精神了,趕緊跑到牆頭外頭聽。就聽院裏那個婦女高一聲低一聲,都哭出花來了:“公公啊,你怎麼說死就死了?你可坑死我了!”哥幾個一聽,有戲,這女的公公死了,快進去開票收錢!哥幾個不由分說,上去就擂門。
不大一會兒,一個婦女流著眼淚把門開開了:“你們是幹什麼的?找誰呀?”哥幾個脖子一橫:“我們是鄉裏的,你們家公公死了吧?要由鄉裏統一火化。”說著,把票一開:“交錢吧,火化費,運輸費,一共是三百。”婦女一聽,當時就愣了:“火化一個公公就要三百?這是哪國的政策?”哥幾個一聽:“哪國的政策?就是‘沙包國’的政策,你交是不交吧?”婦女把眼一瞪:“我不交!”說著,就把門關上了。哥幾個一看,這娘們太不象話了,給他點顏色看看!
哥幾個回到鄉裏,跟組裏的哥幾個一說,組裏的哥幾個捋胳膊挽袖子就開著火化車來到了村裏。到那家門口一看,大門緊閉,哥幾個不客氣,上去“咣咣”就擂門。擂了好半天,那個婦女把門開開了。哥幾個不跟她廢話,往裏就闖:“你們家公公呢?我們要強行抬走!”婦女一看,扯著脖子就喊上了:“你們這是幹什麼?三更半夜的夜闖民宅,我告你們去!”哥幾個一聽,你告啊?你愛哪告哪告去,有書記給我頂著呢!先把人抬走再說,看你交不交錢!哥幾個闖到屋裏,四下一看,沒有死人,瞪著眼睛就問:“你把公公藏哪了?”婦女說:“藏哪了?我早埋了!”哥幾一聽,好啊,不交火化費,還敢私自土葬,真是反了天了:“埋哪了?給我刨出來!”婦女小腰一插:“我憑什麼刨啊?我就不刨!”哥幾個一看,今天真是碰上硬茬兒了,把文件往外一亮:“告訴你,我們手裏可有文件,你不交火化費已經夠罰500的了,這回你又私自土藏,罰你1000都不多,你要是不刨,就乖乖交1000塊錢,不然我們可要以物頂款了,什麼值錢拉什麼。”說著,哥幾個就開始在屋裏找值錢的東西。婦女一看,這十多個大小夥子要真搬東西自己也攔不住啊,就軟了下來:“我剛把公公埋了,要刨你們刨去。”哥幾個一看婦女軟了,就更神氣了:“你把你公公埋哪了,帶我們去!”婦女沒辦法,隻好把哥幾個帶到門外的一塊地裏,用手一指一個小墳頭:“就埋在這裏。”哥幾個一看,這家夥還在耕地裏起墳頭,又多一條罪過,看我們不罰得你吐屎!想著,就拿出鐵鍁開挖。挖了一會兒,坑裏露出一個小棺材,哥幾個納悶了,這家夥公公怎麼才這麼點兒啊?噢,她公公是小朱儒。想著,就打開了棺材,往裏一看,鼻子差點氣歪,棺材裏裝的不是人,是一條京巴狗!哥幾個把眼一瞪:“我說你鬧什麼狐仙呢?這是你公公嗎?這不是條狗嗎?”婦女說:“我們家‘公公’就是一條狗,晚上吃了髒東西翻腸死了。”哥幾個一聽,抓了半天抓了一條狗,想撤,一想不行,就這麼走太便宜她了,就橫著脖子說:“狗也不能埋在可耕地裏,交一百塊錢罰款吧!”婦女一看,也甭跟他們對付了,再對付後半夜就甭睡覺了,不就一百塊錢嗎?給他們,隻當給這幾個兔崽子買燒紙了!想著,就掏了一百塊錢給了哥幾個。哥幾個一看,大半夜的總算沒白忙呼,就坐上火化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