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雁歸和孔崢(2 / 3)

老師停下講課,怒目而視,雁歸不敢吱聲,訕訕把頭低下去。

“雁歸!站起來!怎麼回事?”

雁歸戰戰兢兢地站起身子,不說話。孔崢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頭偏到一邊,同桌這麼些年他太了解雁歸,打死她也不會吭半句聲的。

沒有等到老師再次開口責備,雁歸身後已經有人站起來:“老師,我看到了,孔崢剛剛拿圓規紮雁歸!”

雁歸和孔崢同時一驚,兩人一起驚訝地回頭,柳大偉身子挺得筆直,小小麵孔上滿是嚴肅。雁歸怔怔地望著他,眼裏忽然漾出夢幻一般的神采,是,他的穿著的確有些舊,長得也不如孔崢精致好看,可是他那麼勇敢的捍衛她、為她出頭,而她以前僅僅隻以為他成績好,心地好,她似乎一直忽略了他最重要的品質。

下課以後,雁歸、柳大偉、孔崢三個人一起進了鄭老師的辦公室。

鄭老師早就不喜歡孔崢,從數學老師那裏聽了個大略,二話不說便開始責備。雁歸站在柳大偉後來,悄悄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大家都不敢惹那個魔星,大人都不願意惹他。”

柳大偉光明磊落地回答:“他老欺負你,我早看不慣了,你別怕,我會保護你。”

雁歸呆呆看著柳大偉,從沒有一個人跟她說‘你別怕,我會保護你’,她一直以為這世上隻有她照顧別人保護別人的份。她低下頭去,眼裏再次漾出遙遠的夢幻一般的神情,她在家裏從來不是受重視的一個孩子,父親常年見不到人,媽媽與她最多的對白是問她家務做完了沒有,買菜的錢夠不夠,頂多再加一句小考成績怎麼樣了。可是現在簡直就像童話故事一般,竟然有個王子為她打敗噴火惡龍,並且對她說要她不要怕,他會保護她。

“雁歸,到底怎麼回事?”鄭老師教訓完了孔崢,溫柔地詢問雁歸:“不要怕,告訴老師。”

雁歸低著頭考慮了一下,然後勇敢地把頭抬起來望著鄭老師:“孔崢一直欺負我,他在桌子上畫了條線不讓我過,今天上數學課他拿圓規紮我的胳膊,流血了,很痛。”她把纖細的手臂抬起來讓老師驗傷:“以前他就欺負我,考試的時候如果我不給他看答案,他就在桌子底下踩我的腳;上次……上次,他還在我的文具盒裏拿了一塊錢!老師,我不要再和他同桌!”

鄭老師吃了一驚,雁歸一向柔弱沉靜沒什麼心眼,甚至有點木訥,她方才還在擔心她不敢說出真相,打算要費一番功夫循循誘導,沒想到她這麼勇敢承認,而且還把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交代出來,看來的確是實在忍受不了了,不由得暗暗責備自己粗心,竟然把這麼個好孩子放到一隻幼狼旁邊。

“好的,老師會做安排的,你和柳大偉先回去上課吧。”

“老師……”

“怎麼了?”

雁歸猶豫著怯怯開口:“我的數學成績不太好,現在快畢業考了,能不能換個位置和班長坐?他的數學是班上最好的,可以輔導我。不過如果太麻煩,就算了……”

鄭老師思考了一下:“我盡量調整。”

“謝謝老師。”雁歸高興得聲調都提了起來,她感激地抬起頭,明亮的眼睛裏充滿怯生生的喜悅和無盡的信任,多麼讓人憐愛的孩子啊,鄭老師瞬間明白什麼叫做助人為快樂之本,當下覺得為她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雁歸和柳大偉先離開辦公室,孔崢留下來繼續交代“罪行”。他們走的時候,孔崢回了一下頭,他的眼睛冷冷地掃過雁歸,嘴角往下輕輕一撇,露出一個譏諷的、不屑的笑容,雁歸平靜地回視他一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這才是她討厭孔崢的原因,她不喜歡他的眼睛!這個脾氣暴躁的男孩,平日裏總是懶洋洋的,好像對世間上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但是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明亮,像寒冰一樣刺骨,那是一雙和年紀完全不符合的眼睛,當他冷冷地看著別人時,會讓人聯想到黑暗裏的貓,會讓人覺得自己心裏的秘密沒有辦法隱藏甚至心虛。當然她可以繼續忍受,事實上她也一直這麼做著,反正快畢業了,他們不會再在一起,也不會同桌,可是現在她決定不再忍受下去。她已經為自己選擇了一個新同桌,她的王子,其實她早該這麼做了。

那天放學後,柳大偉幫助雁歸複習功課,給她講了雞兔同籠、勾股定例,他拿鉛筆的手指修長白皙,遇到困難的問題時會一邊思考一邊用筆尖習慣性地在草稿紙上畫一串圓圈,雁歸從不知道原來枯燥的數學也是生動的,他畫的圓圈似乎都比別人畫得要圓一些!她幾乎忘記了還要回去做飯,而那是她一直認定背負在自己身上的責任,和他在一起她幾乎忘記了一切。

當他說:“你明白了麼?”的時候,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閃耀著,帶著溫和的笑意,不會有那種令人不安的精明,卻有種一種天真的醇和,他在雁歸的世界裏幾乎像一個外星人,讓她知道原來世界可以純淨成這樣。

雁歸著魔似的地看著他想:就是這個人了,就是他!他就是我理想中的伴侶,他是我的!十年或者十五年以後,我一定要成為他的妻子,永遠和他在一起!

那天對雁歸來說是一生當中最奇妙的一天,她堅決地認定了她一輩子要尋找的那個人;那天同時對柳大偉和孔崢也是奇妙的,柳大偉渾然不知因為自己一個偶發的舉動在這天成為了一個女孩終身所追求的目標,而高傲的孔崢也在這天認定了一個女孩,這個動亂的一天讓三個孩子的一生都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孔崢之所以不被所有的大人喜愛,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出身——他隨母姓,在他戶口簿上生父那一欄的記錄上寫著不祥,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來曆不明的人是誰。

在那個年代,即使是在裏仁巷那種下等地方,私生子仍然是個禁忌的話題,走在路上,會有人背地裏戳他脊梁骨:“看,就是他,你知道他媽媽嗎?她媽媽就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