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偉的思維紊亂,腦子裏像有一列火車駛過,轟轟轟轟,他幾乎是處於無意識地狀態跟隨雁歸上了電梯。電梯無聲地滑行著,他們搭乘的高速觀光電梯上升到28樓的時間並不長,可是空間裏令人窒息的沉悶氣氛讓人覺得一秒變成了一年,他幾乎有把身後玻璃砸開跳出去的衝動。
他從電梯的鏡麵箱門上悄悄看著雁歸,從進電梯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開始,她的肚子似乎忽然奇跡般的不疼了,背脊挺得像劍一樣筆直,麵孔一如既往的寧靜,不過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陰冷的寧靜。當雁歸終於也把目光看向他,他馬上做賊心虛地把頭扭到另一邊,他覺得自己內心不知什麼時候住進了一隻小耗子在不停搔撓,雖然強迫自己鎮定,卻無濟於事,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麵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
老實承認?斷然否認?或者甚至惱羞成怒先發製人,責備她在眾人麵前讓他下不了台?思緒紛雜,他幾乎完全失去了麵對一切的勇氣。
“叮咚”一聲,電梯終於在28樓停下來,雁歸看也不看身邊的男人,帶著一種威嚴神情當先走了出去,看不出任何喜樂。她拿著孔崢給的鑰匙,打開房門。
那是一間異常寬敞的大套房,看得出是天翔國際招待重要賓客住的地方,設施非常豪華,布置也別出心裁,對著街景的地方是一麵落地窗,下麵是川流不息的車海,極目遠望,城市的萬家燈火正在星星閃爍,繁華景象令人著迷。
大偉打開燈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沙發柔軟舒適,應該是名家設計,坐下去隻覺得周身妥貼無比,身邊的紅木茶幾上擺著一隻精致的青瓷花瓶,如果不是此時心情迥異,他一定會覺得這是個愜意的好地方。
雁歸隔著他兩米遠的地方站著,夫妻倆神情肅穆,倒像是要比武的鬥士,她默默看了他一會,走去洗手間。
大偉知道她是去清理衣物,他不知該說什麼,用手臂環住頭,埋進膝蓋裏,像一隻要躲避風暴的鴕鳥。他小時候最愛這樣,但凡犯了錯誤,知道母親將要責備,便會做出這個彷徨畏怯的姿勢。
他不知道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其實自從與雁歸結婚後,他是想好好與她過的,上帝做證,他並不是一個壞人。
“雁歸,”他的聲音悶悶傳出來:“我們好好談一會好麼?”
洗手間裏一片寂靜。
“雁歸……雁歸……”大偉繼續輕輕喚她,但是終於不再出聲。
他們早該好好談談,雁歸在婚前也曾這麼跟他說,可是現在,該談什麼呢,大偉很茫然,心情悲哀又迷惘。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很適合喝一杯世上最濃烈的酒,那樣的話,環境、人物、事情不會統統一起出來逼迫他,他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逃避。
是的,他的內心渴望著葉筠,就像一個貧困潦倒的人渴望錢幣,她的生活她的性格是他從小便致力追求的夢想,跟她在一起讓他覺得生每一天都是新鮮的,無時無刻不快活;可是為了葉筠,要拋棄的東西那麼多……在咖啡廳,他義無反顧地答應了葉筠的提議,當時葉筠的眼睛那麼晶亮,充滿祈求,他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
可事實上,從踏出咖啡廳那刻起他就開始在猶豫,要放棄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母親、妻子、即將出世的孩子、蒸蒸日上的事業,把這些統統丟棄,然後再重新開始,簡直像把一個健康人的腿打斷再接上,那將是多麼大的深痛巨創,而即使再完美的接合,斷腿的人也必定在餘生裏還是會一瘸一拐。
那麼,放棄葉筠?可是似乎也說不過去,他已經辜負了她那麼多次,那個本不知人間疾苦的女孩為他的自私被傷透了自尊。
大偉給自己的心裝上天平,一邊擺上葉筠一邊擺上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天平不停搖擺,他焦躁不安。該怎麼辦?
雁歸今天的表現很反常,他知道她肯定是生氣了,雖然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但是很明顯地,她非常震怒,那種異常的舉動讓大偉心生寒意。不過,沒事的,他想,一個女人知道丈夫的背叛,再怎麼行為失常也是正常的,而且不管雁歸怎樣生氣都會原諒他,她幾乎像他的母親一樣對他寬容,這麼多年來一直慈悲地愛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