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沒有種過地,卻是農民的兒子。所以,對土地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特殊感情。”張萬鈞的這番滾燙的話語,完全是發自肺腑之言,也是其對毀壞農田發出的悲憤的梗喉之聲。
那還是張萬鈞到開發區從事環保綠化工作沒有多久,他雖然知道開發區一些地段在原鹽堿灘上加高的地麵是從開發區以外的郊區運來的客土,尤其是用於綠化的客土都是從良田沃野挖掘而來的,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使他看到公路兩旁成片成片的莊稼地,這裏被挖成了一個大坑,那裏被破膛剖肚,使好端端、平展展的農田被“文身”得千瘡百孔,醜陋不堪,心裏像被刀拉破了一條深深的口子並在深深的傷口撒上一把鹽,那疼痛的滋味兒,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為此,他心裏大惑不解,曾不住地詰問:不錯,在昔日的鹽堿灘上建開發區,是非常不容易的,困難多多多幾許,隻有實際投身參與開發區的開發建設的人才會真真切切地體會得到。那時節,為了爭速度,見實效,創造築巢引鳳的“硬件”環境,尤其是要在這鹽灘荒塗上盡快見綠,從開發區成敗的大局出發,采取從郊區的菜地和良田買土用於墊地和抬高地麵,再鋪設波紋盲管降低水位,排水洗鹽,抑製客土層次生鹽漬化,從而建成一片片綠地,一行行林蔭夾道,這樣做不僅簡便易行,而且也是必要的,無可厚非。
但是,我們應該清醒地看到,這種剜肉補瘡的辦法,從我們國家乃至一個地區的生態建設來講,是錯誤的;或者講隻是作為權宜之計尚無不可,倘若一味地這樣走下去就成為謬誤了。具體說來,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總麵積為33平方公裏,如果從整體綠化規劃來說,其綠化覆蓋率達到30%,需要用於綠化的種植土約1200萬立方米(以綠地麵積10平方米、種植深度1.2米計算),則需要毀壞良田四萬公頃。
這樣做,開發區倒是變成花紅草綠、林木蔥蘢的綠洲了,可是有多少農田將毀於一旦而慘遭破壞呀!那些祖祖輩輩靠種田為生的農民父老兄弟靠什麼生活?祖國的平疇沃野豈不蕩然無存?!
這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更為嚴重的,由於臨近地區的生態遭到破壞,將來倒黴的不僅是本地的人,周圍乃至更遠地帶的人都要遭受連累。不是麼?過去,我國由於產業結構的發展不合理,在一個時期過於強調發展農業,“以糧為綱”,結果導致毀林造田,墾牧為糧,從而造成森林過度砍伐,牧場沙化,水土流失,河流幹洞,家鄉喪失。據有關資料披露,目前我國土地沙化以平均每年2460平方公裏的速度擴展,這就是說每年要被沙漠埋葬一個中等縣的土地麵積。截止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葉,我國已有沙漠和沙化土地麵積多達168.9萬平方公裏,占國土麵積的17.6%。過去曾在十三世紀創造世界亙古以來絕無僅有的大帝國——蒙古帝國的馬背大帝成吉思汗,率領他的百萬鐵蹄,揮舞戰刀,打著忽哨,噴著滿嘴酒氣,征服東到太平洋、北至歐洲多瑙河龐大地域的發軔之地,水草豐美的蒙古大草原,由於這些年來過度放牧和不尊重生態規律的大肆開墾,如今已經沙化的牧草嚴重枯竭、水源消失、地表裸露蛻變成了沙塵暴的策源地。還有以“古樓蘭美女”著稱於世的樓蘭古國,曾是漢代通往西域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東臨享有“移動的湖泊”之譽的羅布泊,古絲綢之路直達通衢,曾駝鈴叮當,商賈雲集,在東西文化交流上起到過橋梁和紐帶作用。可如今,隻剩下在沙漠中哭泣的斷壁殘垣,枯木古墓。尤其令國人憂慮的是,氣勢洶洶的沙漠黑雲壓城般直逼首都北京,有宣傳媒體曾發出“保護首都,保衛北京”的呐喊。土地的大量流失,不僅在我國比較嚴重,在世界不少國家也已是病入膏肓。據聯合國糧農組織調查,全世界毎年有600萬公頃曾具有生產力的良田變成沙漠,平均每分鍾就有10公頃的土地一瞬間變成了沙漠。每年因土地沙化給農業造成的損失高達260億美元;自十九世紀到現在,荒漠和幹旱地區的土地麵積由11億公頃驟增至26億公頃。
還是以我們生活和工作的我國北方為例,由於生態遭到嚴重破壞,致使氣候異常,旱澇無度,尤其是一年比一年猖獗的沙塵暴不僅席卷我國整個北方地區,還殃及到鄰國朝鮮、韓國和日本,可謂“唇亡齒寒”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呀!凡此種種,難道我們過去已經交付的學費還不夠昂貴,所遭受到的教訓還不夠深刻嗎?那麼時至今日,我們為什麼不引以為戒,還再幹這種隻圖一時一地的利益而毀壞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呢?所以,從可持續發展的生態建設出發,不應該為建設一個地區的優美的生態環境而以破壞另一個地區的生態環境為代價,或者說為了自己的一地利益而不能葬送另外一地的利益,這不僅是不道徳的行為,而且將來必然會適得其反。常言道:“大河有水小河滿,大河沒水小河幹”,不就再通俗不過地說明了這個道理嗎?
然而,看清了開發區園林綠化所需土源的嚴重性是一回事,但如何製止和扭轉這個嚴重的現實問題則又是另一回事了。
張萬鈞為此焦灼不安。
他首先決定采取鼓與呼。
於是他通過調研,撰寫了《開發區新土源開發利用的思考》一文,歸結起來有如下三點:一,隨著開發區綠化二期工程的展開,至少需要客土800萬立方米,而隨著國家保護農田政策的落實,購買客土則越來越困難,並且費用則越來越高,所以解決新土源迫在眉睫;二,立刻將解決新土源作為科研課題立項,根據開發區瀕臨渤海和塘沽新港的獨特條件,采取“清淤吹填”的辦法,研究解決新土源的可能性,並聯合天津市水利科學研究所以及其有吹海底淤泥的機械設備的國家交通部第一航道局,形成拳頭,通力攻關;三,如果采取“清淤吹填”的技術解決了新土源,僅開發區的二期園林綠化工程就能為國家節省800萬至1600萬元人民幣。以上三條清楚不過地說明了解決新土源的急迫性、可行性和巨大的經濟效益。
但是,張萬鈞這個事關開發區綠化可持續發展大局的鼓與呼,如同一塊小小的石頭子擲進汪洋恣肆的大海裏,幾乎沒有激起浪花,也沒有發出任何回響。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張萬鈞在痛苦的觀察中漸漸明白,原來是被世界戲劇大師莎士比亞詛咒為魔鬼的金錢在從中作祟!
因此,金錢這個魔鬼,把本來是非分明的事情攪得混混沌沌,難以分辨。
深感自己人微言輕的張萬鈞,見鼓與呼沒有收到成效,便橫下一條心,不管花多大心血,耗費多少精力,一定要為解決開發區的新土源闖出一條路來!
此時的張萬鈞,的確像著了魔一樣,就新土源的課題,走訪有關部門,拜訪有關專家,閱讀有關資料,常常是錯把周日當周一,以為皓月是午時,那股致力於鹽灘綠化的執著勁頭,恍若古希臘神話中的大地之子泰坦,如果離開土地就會死去。
張萬鈞首先選擇的“突破口”是“粉煤灰在鹽灘綠化的應用研究”的課題,開始了“變廢為寶”的第一步實驗。
要進行科研,不立項就失去了後盾。
張萬鈞為了盡快立項,沒有向天津市綠化委員會和科委申報,而是直接向開發區科技局彙報,並懇切期望得到他們的支持。
開發區科技局了解張萬鈞對鹽灘綠化的熱忱和獻身精神,聽了他的彙報後,立刻告訴他盡快寫出一份可行性立項報告。
“我都寫好帶來了。”張萬鈞說著迫不及待地拿出打印好的立項報告。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呀!”
“這叫不打無準備之仗嘛。”
“你怎麼知道我們科技局會支持你?”
“科技局是我們科研人員的娘家,哪有女兒對娘家不知根知底的。”
“比喻得好。看來,我們科技局這個娘家,以後對你們這些科研人員更要知冷知熱呀!”
“那我們以後工作起來,就更有主心骨兒,就更有依靠了。”
張萬鈞寫的這份立項報告,言簡意賅,條理清楚,一是講開展粉煤灰在鹽灘綠化中應用的必要性;二是列舉國家環保局、水電部和農業部曾經組織所屬高等院校和科研單位聯合進行粉煤灰“變廢為寶”的綜合應用與研究所取得的成果,並舉證遼寧鹽堿研究所、東北電力總局組織將粉煤灰用“摻拌”形式應用於農田的改良所取得的成功範例;三是說明了粉煤灰的充足來源,在距開發區不遠的軍糧城電廠,所用煤炭經高溫燃燒後的殘渣堆積如山,不僅侵占良田1000多畝,而且政府每年要拿出巨額維護費用圍墊的辦法加高這座“灰山”;四是包括粉煤灰複墾台地的洗鹽效果、粉煤灰合理鋪墊厚度及鋪墊方法、粉煤灰對防止土壤次生鹽漬化的作用以及粉煤灰複墾後植物的實際生長效果等在內的研究內容。
開發區科技局看完張萬鈞寫的這個立項報告,感到開展這項課題的研究意義深遠,應用性強,且需經費不多,便立刻批準立項。
“太好了!”張萬鈞聽說立項被批準,性格內向的他抑製不住地右手握拳,一擊左手掌心。這是受到鼓舞的信心砥礪。
第一年,張萬鈞帶領員工在利用園林綠化工作的間隙完成了設計和實驗前的準備。
第二年,張萬鈞這個群體完成了全部研究項目的設計施工,並在設置的25個試驗小區中栽植白蠟樹566株,泡桐119株,垂柳57株,饅頭柳55株,合歡110株,刺槐61株,大葉榆1000株,珠美海棠1500株,共計3580株。
之後,經過兩年的觀察、測試和分析對比,在經過科學“摻拌”的粉煤灰中,含有豐富的磷、鉀及微量元素,所植樹木成活率在95%以上,並且生長旺盛,防止土壤次生鹽漬化性能良好。接著,張萬鈞大膽地將這項科研成果在開發區修建的華娜高爾夫球場應用,不但緩解了開發區新土源的緊張態勢,而且產生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要說起張萬鈞利用粉煤灰造綠,在天津市內還有一個佐證。
那是在天津市東郊的一個居民區,過去有座煤灰山。由於是先有煤灰山後才有居民住的宿舍,所以一遇到刮風天氣,占據居民區中心位置的煤灰山便成了黑色的火焰山,黑色的煙雲把四周的居民宿舍燎得黑漆漆的,不僅床上和桌椅板凳上用手一摸一層黑灰,而且大人小孩的臉上和鼻孔裏都是漆黑的。為此,四周的居民不斷向有關部門告狀,最後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借用報紙和電視台的威力,將煤灰山的劣跡進行了“曝光”。
為此,天津市政府有關領導立刻責成市園林局要以最快的速度鏟除這座蹂躪老百姓的煤灰山。
市園林局副局長賀振接到指令後,得知開發區利用粉煤灰造綠獲得成功,便急忙找到張萬鈞,懇求般地動員他把這座煤灰山全部買下來運走。
張萬鈞一聽,連忙解釋道:“賀局長,利用粉煤灰造綠,還隻是為真正解決新土源的第一步,所以開發區現在還不能買那座煤灰山。”
賀振見張萬鈞不同意買那座煤灰山,立刻勸說道:“我說張經理,不管是第一步還是第二步,以後你們要解決新土源不是到最後都要用粉煤灰嘛,為了造福東郊那座被煤灰山折騰苦了的百姓,所以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幫幫我們園林局這個忙。”
“賀局長,我們現在真的用不了那麼多粉煤灰。”
“現在用不了那麼多,不是以後總要用嘛,開發區資金充足,先買了儲存下來以備後用不是也可以嗎?”
張萬鈞見難以推脫,於是便說:“這麼著吧賀局長,你先讓我去看看行不行?”
“我的張經理,瞧您說的,有勞您的大駕,我是盼之不得呢!”賀振喜出望外地拉上張萬鈞就走。
張萬鈞與賀振副局長及東麗區園林局有關領導一道到了這座煤灰山一看,建議道:“賀局長,我看這座煤灰山可以由害民變成利民,那就是將這座煤灰山改造成一座公園。”賀振等人一聽,沒有理解張萬鈞意圖地說道:“不先削平它,怎麼修公園?”
張萬鈞說,這座煤灰山不用削平也能變成公園。接著,他把煤灰山經過一番整形後,在其表層鋪上20公分厚的客土用以壓灰造綠的技術毫無保留地奉獻出來,賀振聽了高興地直拍張萬鈞的肩膀。
後來,這座煤灰山果然變成了一座環境優美的煤灰山公園,使四周的居民由原來的躲避不及變成了流連忘返。
“粉煤灰在鹽灘綠化的應用與研究”的課題,順利地通過了國家級鑒定,並於1997年榮獲“天津市科技進步三等獎”。
“突破口”打開了,張萬鈞便為從根本解決開發區綠化的新土源發起了強有力的進軍。
第一步,張萬鈞與天津市水利科學研究所合作,由當時擔任開發區綠化委員會主任的鄭華安幫助他從建設公司借了三萬元試驗費,模擬利用機械將海底淤泥吹填到低窪裸露的土地上,先進行小麵積的吹填土實驗。這一次,他汲取六七年前的一次吹填海底淤泥的教訓。那次,是在開發區建區初期,曾嚐試性地吹了幾片海底淤泥,經過一年多的晾曬,滿以為已經風幹,一位有關領導讓張萬鈞了解一下可否在吹填的海底淤泥土上種植樹木和草坪。張萬鈞信心十足地應允前住。當時,張萬鈞帶了兩個民工,叫他們先在已經結了硬痂的海底淤泥土上踩一踩。誰知,那兩個民工“哎”地答應後,邁步向前,隻聽“撲哧”一聲,兩個人的雙腳同時陷進泥潭裏,箭簇一樣順著兩腿濺起幾股黑糊糊的泥漿,弄了滿身都是稀裏巴唧又腥又臭的稀泥。張萬鈞一見,驚詫地臉色發白。心想,這種吹填海底淤泥,何年何月才能固結硬化?怪不得一些單位吹填造陸不再進行!於是,他馬上向有關領導做了彙報。事後通過分析研究,張萬鈞找到了問題的“症結”,即這塊吹填海底淤泥的土地的土壤滲透係數小,屬於不滲水土層。你想,海底淤泥的表層被曬幹並反複結疤和開裂,結了硬痂不再蒸發水分,但裏麵仍是稀泥,這樣就形成湯圓一樣外表硬裏麵軟,一口咬下,稀溜溜的軟餡順嘴流。前車之鑒,後事之師。這一次,張萬鈞與市水科所一道提出將綠化的“排鹽管”用來吹填海底淤泥,首先在底部的土壤鋪設波紋盲管,低位真空(抽成80KP2負壓)采取強製排水的方法,隻經過四至六個月的時間,吹填的海底淤泥就疏幹了,經測試,承載力達五噸以上。休說在上麵植樹種草,就是修路蓋房子也不成問題。成功的喜悅,終於爬上終日緊鎖著眉頭的張萬鈞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