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張萬鈞滿懷希望地將開發區有關人士請到實驗現場,以期得到認可和支持時,誰知希望卻變成了失望。
原因是,有關人士認為:這種小打小鬧,對於33平方公裏的開發區,屬於螞蟻搬家,管不了多大用?一言以蔽之,意思不大!
麵對這沉重的打擊,張萬鈞雖然當時感到很沮喪,但回到辦公室冷靜一想,怨氣就隨之消失了。他想,什麼事情不是見仁見智呢?人間廣泛,萬彙難齊,再說,隻要幹事情,就會有阻力,想一帆風順是不大可能的。尤其是研製新土源對開發區來講,屬於新生事物,遇到這樣那樣的不理解是難免的。要是碰上點困難,就灰心喪氣,或者是怨天尤人,往往就會自暴自棄,或者是畏首畏尾,裹足不前,那還能幹成大事?!
困難和阻力對於意誌堅強者猶如磨刀石和鍛造的爐火,越磨礪鋒芒越銳利,越鍛造越剛毅。“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此刻的張萬鈞,真切地徹悟到這句過去背得滾瓜爛熟的人生格言的真諦。
堅定地相信自己所從事的實驗是一項崇高的事業,麵對小型實驗取得的經驗,張萬鈞精神抖擻,決心轉向中型實驗。但是,張萬鈞將提出的進行中型吹填土實驗的方案向有關部門遞交後,得到的答複並不是直言反對,而是:“張經理,我看時機尚不太成熟,等一等再說吧,嗯?”
“等一等?等到什麼時候?!”張萬鈞一聽,心裏已經壓製住的火氣又“騰”地一下子冒了出來。但他立刻意識到此刻不能急躁,更不能動肝火,必須要耐著性子多做解釋和說服工作。古人曰:“順天體道”,就是告訴我們順乎自然,把握規律,有利有節,易疏忌塞。
對方仍然回答:“張經理,不要急於求成嘛,等條件相對成熟了,我們自然會給你大開綠燈!?”
“條件是人創造的,如果不努力爭取,那條件怎麼會自動找上門來?”
“那你說用什麼辦法去努力創造條件呢?”
“我一個搞鹽灘綠化的,要說怎麼創造條件,實驗成功就是最基本的條件,也是最可貴的條件。”
“老張呀,你想過沒有,進行中型實驗,需要投入那麼多的財力,要是萬一成功不了呢?”
“雖然我說不會有萬一,這話聽起來有點絕對,也似乎是一相情願,可是又不是沒有根據。因為有小型實驗成功做保證,再加上我們倍感爭取來的中型實驗之不易,就會愈發地兢兢業業,所以怎麼會有那個萬一呢?”
就這樣,張萬鈞憑著對製造新土源的滿腔熱情,一次又一次地向有關領導請示,一遍又一遍地向有關部門陳述,終於得到了有關部門的支持。據張萬鈞回憶,當時有這麼兩個人很關鍵:一個是當時任“管委會”規劃局局長的皮黔生,另一個是當時任開發區總公司建設處處長的馮兆一。
“萬鈞,就憑你這點精神,我們也該大力支持你!”皮黔生和馮兆一都算得上開發區的“元老”,知道開發區建設的艱難,對開發區懷有特殊的感情,加上他們的事業心強,敢作敢為,所以成了張萬鈞的知音。
“謝謝!”鋼鐵樣漢子的張萬鈞,聽到這句暖心窩子的話語,鼻子一酸,眼圈立刻濕潤了,但是他急忙佯裝扭頭看什麼的樣子加以掩飾,漲滿眼眶的淚水靜無聲息地被咽回到肚裏。
怎麼會不使張萬鈞感動呢?皮黔生和馮兆一對處於逆境和挫折中的張萬鈞的支持,是雪中送炭呀!當一個人饑寒交迫和窮困潦倒時,哪怕是送給他一杯殘羹比其酒飯飽時送給他一桌豐盛的滿漢全席都珍貴得多,因為那杯殘羹可能搭救他的性命,而後者隻能使他愈發肚滿腸肥。所以,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更為可貴。
因此,張萬鈞對皮黔生和馮兆一給予他的這次幫助,如雪泥鴻爪,深刻而清晰地印在腦海中,永記在心,久久不忘。
這一次,張萬鈞在皮黔生和馮兆一的幫助下,組織吹填了10畝地的海底淤泥,又獲得了成功,並通過了市級鑒定。
實驗的成功,的確是爭取更大立項的基本條件和最具說服力的佐證。
“萬鈞,再把實驗的規模擴大一些,開發區有關領導見吹填海底淤泥的實驗切實可行,並且經濟效益顯著,便給張萬鈞一班人下一步實施大型的實驗開了“綠燈”。
“好。”張萬鈞一聽,大喜過望,立刻在開發區位於東海路兩側和泰豐工業區吹填了42萬平方米的海底淤泥,待土壤疏幹並經過平整輾壓後,平展展,油亮亮,黑緞子似的漂亮發光,煞是氣派壯觀。
恰在這時,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召開一年一度的工作會議,上至開發區“管委會”下至各個職能部門的掌權人物和一些公司的“老總”,濟濟一堂。
“要是把這些頭頭腦腦們請到現場看一看,那是再好不過了。”張萬鈞覺得這是天賜良機,一定要把它抓住,不然,將後悔晚矣!
張萬鈞通過積極爭取,終於如願以償。
那天,參加開發區工作會議的實權派們乘坐大轎車,浩浩蕩蕩地來到吹填海底泥土的現場。大概是天公也憐創業人。今日,雖然仍是殘冬時節,平時開發區晝間的氣溫時常在零下四五度,要是再碰上風天,肆虐的海風吹在臉上像刀刮一樣痛,使人往往退避三舍。可是眼下,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暖暖的陽光親昵地吻著每個人的臉頰,微微的海風好似受過嚴格調教的孩子,彬彬有禮地微笑著,使每一個到吹填土現場實地考察的人都覺得暖融融的,精神振奮。
張萬鈞根據開發區有關領導的指令,以簡潔的語言向與會者就吹填海底淤泥土的技術過程以及實際成本做了介紹,然後指給他們看哪是用海底淤泥土吹填的地麵,哪是沿用購買客土墊地的方法抬高的地麵。
與會代表們順著張萬鈞指明的方向看去,隻見從站立的位置舉目向西,規整的地麵一馬平川,大估標高均在3.7米,沒有坎坎窪窪,儼然如同機場的跑道,平坦極了。可是,當他們放眼東瞧,沿用購買的客土抬高的地麵,起初的標高為3.5米,後經雨水沉澱,有的地方隻剩下3.35米,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像一張長滿青春痘的臉,疙疙瘩瘩,難看得很。
“張經理,這塊地從吹填土到現在這個程度,需要多長時間?”開發區“管委會”的一位領導同誌問。
“半年多一點兒的時間。”
“這是我們自己搞的,還是與別的單位聯合搞的?”另一個“管委會”的領導同誌問。
“建設公司與我們的合作夥伴天津‘水科所’合作,又借用了航道局的一些機械設備。”
“你們算過成本沒有,用這種辦法吹填一立方米土需要多少錢?”
“算過,是13.5元。”
“我們過去買的客土呢?”
“是18元一立方米。”
“噢,這麼說,吹填一立方米土要比買一立方客土便宜四塊錢哪!”
“對。”
“你們這次吹填的42萬平方米,比購買客土要節省多少錢?”
“應該節省160萬。”
“那麼,如果我們整個開發區都采取吹填土代替購買客土,能節省多少?”
“不少於1.3億。”
“喲,這可是一個不小的數字呀!”
現場考察的實權者們聽罷,一個個喜上眉梢,眾口開河。
“是呀,不算不知道,一算還真是嚇一跳。”
“能節省一個多億,這還僅僅算的是經濟帳,還有一筆更昂貴的生態帳沒算呢!”
“過去靠買土,那是割了人家的肉往我們身上補,可是張經理他們靠吹填海底淤泥,變廢為寶,既解決了新土源,又給渤海灣清了淤,輸通了航道,還防止了生態破壞,一舉多得,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我看吹填土是利國利民,‘管委會’應該大力支持。”這次實地考察果然收效甚大。開發區“管委會”立刻責成有關職能部門,加大對張萬鈞吹填海底淤泥的資金配置。
張萬鈞乘機而上,截止1997年,吹填海底淤泥已達350萬平方米,為開發區節省資金1000萬元之多。
為表彰張萬鈞的突出貢獻,開發區授予他為“先進科技工作者”的光榮稱號,並獎勵了他5000元。
但是,張萬鈞知道,采用吹填海底淤泥並獲得成功,隻是解決新土源邁出的第一步,因為這時候的新土源即客土,隻能起到抬高原來的地麵,並且在抬高的地麵上修路、蓋房等“七通一平”的問題,而要把吹填土再改造成綠化用土,那才能算是真正地完成了使命。
可是,把吹填的海底淤泥通過科學研究改造成綠化用土,不僅在國內沒有先例,就是在國際上也沒有可資借鑒的經驗。
這豈不是白手起家?又何嚐不是在走別人沒有走過的路?
但是,科研的真正價值就在於創造,就在於發明,就在於由此而推動人類科學的進步。而要發明創造,就是要拒絕平庸乃至拒絕平凡。因而,就要付出比從事常規的事情多得多的努力和艱辛,想既輕鬆又取得驕人的成果是不可能的。深請其個中三昧的張萬鈞,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和戰勝任何艱難困苦的思想準備。
使張萬鈞充滿信心的是,經過幾年鍥而不舍地對鹽灘綠化的努力,以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績贏得了領導的信任與支持,同時也取得了開發區眾多人士的認同與讚譽。還有,就是經過這些年坎坎坷坷的摔打與風風雨雨的洗禮,使自己不怕挫折和勇於進取的精神更加堅強,自信心也更加飽滿。再者,就是具備了一些攻克綠化新土源這一課題的必不可少的條件,比如已經積累的改造鹽灘地的豐富經驗,比如掌握了改良土壤的一係列科學的方法,比如對粉煤灰在鹽灘綠化中的應用也取得了成功,再比如吹填海底淤泥也取得了實質性的成果,等等。
下一步麵臨的問題是:要解決綠化新土源,其中的海底淤泥可謂是取之不盡和用之不竭;而另一種成分粉煤灰,天津幾個電廠也是應有盡有。可是,這兩種成分都存有一個共同的致命弱點,那就是顆粒小,密度大,透氣性能差,不能很好地解決“滲”與“排”的問題。那麼,這就需要再選擇一種既透氣性能強又具有植物生長所需要的一些基本元素的廢棄物,通過科學的比例與疏幹的海底淤泥和粉煤灰摻拌,從而成為綠化所需要的新土源。
但是,這一種廢棄物又到哪裏去尋找呢?
張萬鈞習慣地獨自到開發區空曠的閑置地域踱步,好像冥冥之中被什麼點化了一下一樣,又似依稀間聽到了一種什麼昭示,他猛地一抬頭,隻覺得眼前像沉沉夜幕中驟然落下一顆照明彈,豁然大亮,光芒四射。橫亙在他視野的,是遠方他所熟悉的“三座大山”。這“三座大山”,是張萬鈞到開發區來之前工作過的天津堿廠蘇爾威法製堿的廢棄物,即灰色的堿渣。這座晚清時期修建的天津堿廠,每年都有30萬立方米的堿渣排瀉出來,製堿後的廢棄物現已堆積成三座堿猹山。這三座堿渣山,不僅侵占了大片的土地,而且隻要遇到大風天氣,立刻像甘肅和新疆一帶刮起的白毛風,白煙蒸騰,遮天蔽日,人如果置身其中,睜不開眼,憋得喘不上氣來,灰白的堿渣落在下風的農田裏,將莊稼的葉子腐蝕得斑斑點點,嚴重者會枯萎死亡。更有甚者,堿渣堆成的白灰墊,表麵看似乎很幹硬,但裏麵仍是軟膏狀,維護人員不慎掉進去被窒息而死的事件屢有發生。由於白灰墊難以維護,常常發生決堤,泥石流般的堿渣奔瀉而出,造成惡性汙染。不僅如此,在震驚世界的1976年7月28日淩晨發生的唐山大地震中,其中一座堿渣山被劇烈的地震震塌,裏麵潛伏的未曾“風化”的膏狀物似決堤洪水以橫掃一切的氣勢奔流而下,極其殘忍地吞噬了停留在下方的上百輛汽車和馬車,還有上百名民工的生命,真是觸目驚心呀!故而,這三座堿渣山,成了當地的一大公害,也是天津堿廠甩也甩不掉的沉重包袱。但是,根據張萬鈞過去在天津堿廠從事電化學研究時了解到的情況,知道堿渣裏含有豐富的易於植物生長的磷、鉀等元素,而且顆粒粗,不易粘連,如果與海底淤泥和粉煤灰“摻拌”在一起,豈不解決了透氣性的問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