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紀政委,請你務必在醫院等到朱教授的手術做完”(2 / 2)

韋樹毅老師從來自己不做飯,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是拿著個舊搪瓷缸到學校食堂買飯,然後回到他住的那間隻有十來平方米的房間裏吃,從來沒見過他與別的教師在學校食堂的飯廳裏又說又笑地一起吃過飯。由於住校的學生與老師在一個食堂買飯,張萬鈞常常不經意地發現韋樹毅老師買的菜準是價錢最便宜的。

張萬鈞在唐山市一中讀書三年,三年都是班上的物理課代表。因此,他每天都要給韋樹毅老師送全班的作業本。

“得、得、得!”張萬鈞每次收齊全班同學的物理作業本,送到韋樹毅老師住的宿舍門口時,用手指輕輕敲門。他發現,韋樹毅老師除了到教室講課就是在自己的宿舍,從來沒有見他逛過街,或者到操場上散過步,就是他從教室回宿舍,也是低著頭,步履匆匆,好像生怕碰到什麼人一樣。所以,張萬鈞怕喊“報告”或者敲門的聲音大了會驚嚇韋樹毅老師。

少許,屋門才輕輕開了一道縫,隨之,韋樹毅老師的腦袋伸出來,一見是張萬鈞,表示誇獎地一點頭,伸手接過張萬鈞手裏的作業本,門依然隻開一道縫,從來也不說叫張萬鈞進屋坐坐,半截身子立刻縮了回去,隨之半開半掩的屋門又輕輕地關上了。

張萬鈞當時覺得,韋樹毅老師的住屋是否藏著稀世珍寶,怕別人進去看見。

韋樹毅老師一直獨善其身,不跟人交住,也沒有朋友走動,更沒有談過戀愛,當然不知道娶妻生子是何種滋味了。

1976年7月28日,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唐山大地震異常慘烈地發生了。

居住在唐山市中心地帶的韋樹毅老師,本來是27日要動身到外地去,結果因沒趕上那趟要乘坐的火車沒有走成,結果身遭不幸,真是命當該絕呀!

當時在天津堿廠工作的張萬鈞聞聽後,不知是出於對韋樹毅老師對自己栽培的緬懷,還是為韋樹毅老師的英年早逝而痛惜,也不知是出於對韋樹毅老師孤獨人生的憐憫,還是對命運之神之於韋樹毅老師備受煎熬而憤憤不平,抑或是對韋樹毅老師作為一個男人沒有完整地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而遺憾,或許是哪方麵的作用都有,他那感情的閘門再也關閉不住了。他跑到工廠外的一個土堆上,麵朝韋樹毅老師結束自己短暫一生的方向,雙手蒙麵,嚎啕大哭。這充滿悲壯情感的哭聲,洶湧澎湃,酣暢淋漓。

試想,如果當時天津堿廠有人看到已經是40多歲的漢子的張萬鈞,又是車間的技術幹部,聽到這樣的老師去世,如喪考妣般地悲傷痛苦,不說他神經不正常才怪哩!

然而,這恰恰就是張萬鈞對其所尊重的師長表現出來的特殊情感。

而今,麵對本來定好要去北京守候朱之悌教授做手術卻因故不能前往的張萬鈞,經過緊張思索,隻得拿起電話,找到了正為明天去北京做準備的紀連祥。

“紀政委,看來我明天不能去北京了。”張萬鈞馬上告訴紀連祥。

“是不是實在脫不了身啦?”紀連祥立刻想到張萬鈞一定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不然他是不會臨時變卦的。

“是。上邊兒非要我參加一個外事活動。”

“那我就代表您去吧。”

“看來隻能這樣了。”

“放心吧,我會給朱教授說明情況的。”

“紀政委,一個是希望你替我多買些手術後病人需要滋補的禮品,第二是請你務必在醫院等到朱教授的手術做完,朱教授一出手術室,立刻把情況告訴我。”

“好的。”

張萬鈞手拿話筒,思考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紀連祥代勞的。

紀連祥見張萬鈞既不講話,也不放下電話,猜到他一定在思考需要他還做什麼,便問:“張經理,還有什麼需要我辦的?”

“哎,對了,你再替我買個花籃,要大一些的,多插一些玫瑰。”

紀連祥雖然一時沒弄明白張萬鈞此刻要多插一些玫瑰的確切含義,但猜到一定是代表著尊重、熱情和祝福。所以,立刻應了一聲:“行!”

“哎,對了,你一定告訴朱教授的夫人林老師,她要有困難,請務必告訴我們,我們會盡力幫助解決的。”

“好。”紀連祥爽快地回答後,心裏深有感慨地說,如今,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人與人的情誼越來越被利益所取代。可是張萬鈞,依舊以情義為重,實在難能可貴呀!古人曰: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因為,真水無香。張萬鈞之於朱之悌教授的情感,不正如無香之真水嗎?

§§第六章 春花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