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書法:人類精神的心電圖(4)(1 / 3)

另外,實際上我們當代民間也有很多人能寫草書,並且寫得不錯。但由於中國是官本位,加上其他複雜的原因,這些人被排除在正統的書家之外,這是不公平的。羅丹說過:“其實我們生活中並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

第十個問題,談談我新創造的一個書體,叫“飛狂草書”。

“飛狂草書”是我起的名字,其曆史源流主要是蔡邕的散隸,蔡襄的散草,以及張旭、懷素的狂草。蔡邕(就是蔡文姬的父親)在宮廷中因見人用笤帚蘸石灰刷牆而受到啟發,創造了飛白書法,主要是引入隸書,稱為“散隸”。這種書法的主要特征是,筆畫中間夾雜著絲絲白痕,給人以飛動的感覺。黃伯思稱“取其若絲發處謂之白,其勢飛舉謂之飛”。到了宋代,蔡襄把飛白揉進草書,叫做“散草”。蔡襄創造散草時年事已高,隻寫到小草,不算太成功。再一個源流就是狂草。狂草應該說是書法的最高境界,但它有什麼缺陷呢?它一般是用長鋒足墨去寫,否則很難連繞。但一足墨,又很難產生飛白的效果,沒有絲絲白痕。連繞與飛白構成了一對矛盾,處理這對矛盾,是對書家的重大考驗。所以狂草也有不足,是需要再提高的。中國書法經曆了三個千年,現在又進入了新的千年,經濟發展,文化繁榮,政治寬鬆,生活穩定,曆史不能停止前進。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看來,我們這一代人隻好上場了(鼓掌)。所以,我創造了“飛狂草書”這種新書體。我也是突發奇想,狂草的特點是橫無行、縱有列,我這個新書體則不同(出示三幅飛狂草書作品,分別為“紅旗漫卷西風”、“人自醉”、“地動山搖”,並借此解釋飛狂草書的特點,聽眾發出驚歎聲並鼓掌)。第一,這種書體的特征是橫無行、縱無列,適宜於大字體、少字數作品的創作,橫的行界限被打破,縱的列界限也被打破了。這個“紅旗漫卷西風”的“紅”字就占了兩列。第二個特點呢?是筆法特征,就是將飛白引入狂草,第三個特點就是在用筆上中、側、散鋒並用,主要是敢用散鋒,達到筆散神凝的效果。在審美特征上,飛狂草書更能體現動態平衡、虛實平衡、濃淡平衡。飛狂草書還具有時代特征,一是與民主社會相適應,體現自我;二是與市場經濟相適應,變化多樣;三是與生產力發展相適應,大字體、少字數,適應目前信息化社會的快節奏生活。

飛狂草書是繼狂草後中國書法的又一飛躍,當然這種書體到底能否成功,也有待於實踐、曆史、社會去檢驗。

第十一個問題,講講書法與哲學的關係。

我們大家都知道,書法屬於藝術範疇。藝術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是人類以情感和想象為特征,把握世界的一種特殊方式,是人們現實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形象反映;哲學也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是理論化、係統化的世界觀與方法論,是關於自然界、社會和人類思維及其發展的最一般規律的學問。這樣看來,二者都是社會意識形態,隻不過哲學研究的是世界的一般規律,而藝術,包括書法藝術,是反映世界的一種特殊方式。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個是一般性,一個是特殊性,哲學的一般性寓於書法這個特殊性之中,書法之中有哲學。那麼,書法中有什麼哲學呢?我認為,第一,就是全麵地看問題。正如前麵我講到的,書法大致說來有四項要素,即筆法、結構、筆意和章法。其中的章法,就是講的全局,講的書法作品的謀篇布局,講的如何實現書法的整體美。一幅作品,筆力再功、字的結構再準,如果謀篇布局不好,缺乏整體美,那這篇作品就失去價值,就難登大雅之堂;反之,如果謀篇布局得體、整體美觀大方,疏可跑馬,密不透風,錯落有致,渾然一體,即使某個具體著筆或有缺失,也會瑕不掩瑜,稱得上是上乘之作。借用軍事術語,這叫戰略,戰略永遠高於戰術。第二,就是變化。哲學講要用發展變化的眼光看問題,而書法的最可貴之處就在於變化;反過來說,書法的最大禁忌就是沒有變化。變化在書法中的要求是:筆畫與筆畫、字與字、行與行,都盡可能不重複。變化的本質是承認差異。書法諸體中,變化最大、書寫最難的就是草書,尤其是狂草。街頭那麼多造假的書法作品,什麼這個名家,什麼那個名家的,但就是造不出狂草作品來(如果造出來,也很難,也隻是形似,根本不可能神似)。為什麼?狂草實在太富於變化了。你看張旭、懷素、毛澤東等人的作品,忽而巨鯨吞海,忽而蚯蚓入泥,忽而電閃雷鳴,忽而微風細雨,參差錯落,動靜不定,看了讓人心曠神怡,讓人從心裏感覺舒服。據好事者測試,欣賞這些大起大落、千變萬化的狂草作品,不但陶冶情操、提升品位,而且可以收到調節血壓、愉悅心情之功效。第三,就是聯係的觀點。哲學上講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互相聯係的。書法則要求,一幅優美的作品,特別是書壇頂峰的草書必須氣脈相連,當然可以數字相連、可以筆斷意連,但其中的“氣”必須貫通。這個“氣”就是前麵講過的“精氣神”中的“氣”。它是蘊藏在書法作品之中由人意會而難以看到的東西,正是“道可道,非常道”。第四是重點。哲學中叫“主要矛盾”。書法中的重點是草書,草書中的重點是狂草。而兩幅具體書法作品中,通篇中重點是氣脈,諸要素中重點是章法,字體中的重點是若幹起著擎天柱作用的著筆。以毛澤東的《憶秦娥·婁山關》為例,應當說,這是當代書壇最傳神、最精彩的作品。當年,婁山關一役後,身負紅軍最高統帥之責的毛澤東,能否挽狂瀾於既倒、拯救紅軍、拯救中國共產黨、拯救中國革命,可以說是決定著中華民族的命運。毛主席當時肯定是思緒萬千,因此,揮筆寫下了這首詞。從遣字造句、音韻節律,到寫景發意、色彩情感,都是蒼茫悲壯的,以致後來每讀到和寫到這首詞時,就會勾起他那曆史的悲壯感。因此,以這樣的感情積累,毛澤東於20世紀60年代初的那一天再次揮筆寫下了這首詞,這首詞從書法藝術角度來看,非常客觀、毫不誇張地說,她是中國書法史上的絕品,是毛澤東傳世書法作品中的精中之精。全篇一共49個字,蒼蒼茫茫,無天無地,像殘陽蕭瑟,如長槍大戟,尤危峰疊起,似巨浪擊空,骨全肉瑩,光彩射人,寓剛健於婀娜之中,行遒勁於蒼茫之內。其中重點一是起筆的“西風烈”三字,書法伊始,一改過去筆重字大的習慣,突然改用輕筆,從瘦硬開始,給人以颼颼西風刺骨之感。二是“馬蹄聲碎”四字,濃筆寫出,使人感到感情的大門突然大開,仿佛聽到馬蹄碎響。三是“雄關漫道真如鐵”的“鐵”字,與“如”字連成一筆,順勢而下,真如屈鐵盤絲,意寓著前進道路上的曲折,更展示著毛澤東鋼鐵般的意誌。最後“殘陽如血”四字,沉著屈鬱,奇拔豪邁,令人神迷心醉,讀完之後,不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