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捍衛常識(3)(1 / 3)

我還想介紹一下國外的名記者的情況,他們是怎麼幹,怎麼想。去年我訪問德國,德國有個很出名的記者,也是一個作家,叫瓦爾拉夫。他今年60歲,是個職業記者,職業作家,他有一個很著名的作品在87年出版發行。這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呢?他在80年代完全隔絕他以前的記者和作家的社會生活,化妝成土耳其勞工,成為土耳其勞工的一分子進去生活了3年,寫作了《最底層》。為了把西歐人眼睛的顏色改變,他做了帶顏色的鏡片,把黃頭發(他是個禿頂)化妝成南歐人的黑頭發。實際上在德國、歐洲國家包括美國,民族、種族問題,特別在德國是社會的一個超級敏感的問題。日耳曼人在20世紀初到中葉發動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他的最支撐基礎就是種族。日耳曼人這個“優等民族”消滅除了日耳曼人以外的其他劣等民族。實際上德國人是相當排外的,種族歧視成了德國的一個重大的社會問題。在德國生活的土耳其人特別多,一直到今天,他們的社會生活處於最低層的狀況,在社會裏麵受到歧視——在選擇工作、勞動保護、社會生活甚至宗教生活中受到歧視。瓦爾拉夫在了解這個情況以後就化裝成土耳其勞工——據我了解,在職業采訪裏麵,這種融入式采訪,不是作為課題融入而成為主體融入,不是說我作為記者這段時間去進行采訪而是他完全變成了普通工人裏麵的一個部分去采訪,采訪當時德國社會震動的、令歐洲社會震動的最底層。這本書在89年出版過兩個版本,翻譯成幾萬冊,在當時德國40天賣了350萬冊,翻譯成20多種語言。他的這本書第一次讓藍領走進書店。他用賺的錢建了一個書店,又成立了一個龐大的基金會一直到今天都還存在:為勞工蓋房子,後來用部分基金到出版社出版這方麵的刊物和書籍,然後就是救助勞工。這是一個當時在德國社會有影響的也是震動歐洲的很著名的記者和報告作家。他通過別人讀到我寫的報道的——《大國寡民》,於是邀請我去德國。他和《民心周刊》聯合邀請我去,我應邀了。因為我八幾年就讀過他的報道。他那個方法,據我所知是獨創的——在此之前沒有這麼做的,集中精力調查的有,在裏麵生活一段很長時間也有,這叫參與式采訪。將來有機會的話,你們可以學一下采訪的方式,一般來講是參與式采訪比如戰爭、比如某個群落、某個采訪內容,然後作為客體進入他的生活、他的進程裏。但瓦爾拉夫呢,是融入式的,進入變成他的一個角色,他走得比較極端。實際上他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在德國防止新納粹主義,防止種族歧視。而能夠反映德國社會裏麵受到忽視的屈辱的生活者的就是土耳其勞工的生活。後來我了解到,他還藏過拉斯迪,拉斯迪當時被追殺的時候,瓦爾拉夫帶他躲藏。拉斯迪是英國一個作家,是個獨行俠,一直被伊斯蘭原教主義追殺,好像前兩年才解禁。我去的時候瓦爾拉夫是一個馬拉鬆運動員。他每天跑馬拉鬆,60歲了,很棒的身體,高高的個兒,典型的日耳曼人的勁,一副冷麵孔,不苟言笑,說話的時候注視著你,麵部沒有表情,那個時候感覺像黨衛軍軍官。瓦爾拉夫請我去他家,他住在漢堡,很有意思。他領我出去吃飯,我們從他家走出來到一家葡萄牙餐廳吃飯。我們在紅燈藍林道等車時,他就拿那個拐棍,登登登點一點,說:“盧,那是什麼?”他腳底下有個銅牌——這個街道的名字。銅牌記載著這個街道曾經有8 000猶太人死於集中營。這個牌子在漢堡有好幾百個,而他特別強調這些牌子是由民間組織設立的。他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利用他的社會名聲到中學和社區演講反納粹。他的演講跟搖滾樂隊一塊——年輕人不是喜歡聽搖滾嗎——當然就跟搖滾樂隊一塊,去講納粹主義對德國的危害和動員德國社會來抵抗納粹主義。你們注意到他關心的問題,他選擇的對象,他的方式是什麼了嗎?從底層到種族問題到曆史反省,這就是他終生的事業。瓦爾拉夫今年60歲了,我想今年繼續翻譯他的作品,有機會把他請到國內來。他的作品讀起來是很令人吃驚的。我到德國去以後他讓我住他的房子——那房子很奇怪,二樓有一個大鏡子,大鏡子旁邊有兩間房子。他把大鏡子打開,裏麵有個暗門,兩層暗門,裏麵是個小閣樓,小閣樓上麵還有小閣樓,而且閣樓裏麵有秘密電話,這個電話是不對外的,他讓我體驗一下他的生活,是很有風險的。這是他的職業行為,但受到了整個德國社會的尊敬。還有件事就是瓦爾拉夫化裝成《圖片報》報社的編輯——《圖片報》是德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揭露《圖片報》愚弄公眾,報假新聞——這在當時也是爆炸性的。後來他出了本書,那也是他關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