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3)

靖子坐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那個物理學家說的話朝她當頭壓下。那些內容太驚人,而且太過沉重。這個重擔,幾乎壓碎了她的心。

那個人竟然如此犧牲——她想著住在隔壁的數學老師。

富堅的屍體是怎麼處理的?石神什麼也沒告訴靖子。他說她用不著想那種事。靖子還記得他在電話彼端,淡淡地說他已經全都妥善處理好了,什麼都不用擔心。

她的確感到奇怪,警方為何問的是犯案翌日的不在場證明。之前,石神已吩咐過三月十日晚上該怎麼行動。電影院、拉麵店、KTV、還有深夜的電話。樣樣都是照他的指示做的,但她並不了解這麼做的用意。刑警問起不在場證明時,雖然她一一據實回答,但心理其實很想反問:為什麼是三月十日———

她全都明白了。警方令人費解的調查,原來全都是石神設計好的。但他設計的內容實在太過驚悚。從湯川那裏聽到時,雖然心知除此之外的確別無可能,但她還是無法相信。不,是不願相信。她不願去想石神犧牲到如此地步,她不願去想石神為了自己這麼一個毫無長處、平凡無奇、又沒什麼魅力的中年女人,竟然毀了自己的一生。靖子覺得自己的心還沒堅強到足以承受這個事實。

她用手蒙著臉,什麼都不願想。湯川說他不會告訴警方,他說一切都隻是推論毫無證據,所以你可以自由選擇今後該走的路。她不由得恨恨的想,他逼她做的是何等殘酷的選擇。

她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甚至無力站起。正當她像石頭一樣縮著身子之際,突然有人拍她的肩,她嚇得猛然抬頭。

身旁站著人,仰臉一看,工藤正憂心忡忡地俯視著她。

“你怎麼了?”

一時之間她無法理解,工藤怎會在這出現。看著他的臉,這才漸漸想起約好要碰麵。大概是在約定地點等不到她,所以擔心之下才出來找她吧。

“對不起。我有點……太累了。”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藉口,況且她的確很累。當然不是身體,而是精神上的疲憊。

“你身體不舒服嗎?”工藤柔聲問道。

但就連那溫柔的聲音,在此刻的靖子聽來都顯得好愚蠢。她這才明白,有時不知道真相原來也是一種罪惡,她覺得不久之前的自己也是如此。

不要緊,靖子說著試圖起身。看她一個踉蹌,工藤連忙伸手挽扶。她說了聲謝謝。

“出了什麼事?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靖子搖頭。他不是可以解釋的對象,這世上找不到那樣的人。

“真的沒什麼,隻是有點不舒服所以在這休息一下,已經沒事了。”她想發出開朗的聲音,但是實在提不起那個精神。

“我的車就停在旁邊,休息一下我們就走吧。”

工藤的話,令靖子不由得回視他的臉。“去哪裏?”

“我訂了餐廳。說好七點到,不過就算晚個三十分鍾也沒關係。”

“喔……”

連餐廳這個字眼,聽起來都仿佛來自異次元,難道要叫我現在去那種地方吃飯嗎?要懷著這種心情,堆出假笑,以高雅的動作拿刀叉嗎?不過,這當然完全不是工藤的錯。

對不起,靖子低聲說。

“我實在沒那個心情。要吃飯的話,還是等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再吃吧。今天有點……該怎麼說……”

“我知道了。”工藤伸出手製止她繼續說,“看來的確是那樣比較好。發生了這麼多事,也難怪你會累。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仔細想想,這陣子你的確一直不得安寧。我該讓你喘口氣才對的,是我太不替你著想了。對不起。”

看到工藤坦誠道歉,靖子再次覺得此人也是個好人,他是打從心底重視著自己。有這麼多人這麼愛我,為什麼我卻無法幸福呢?她空虛地想。

她幾乎是被他推著邁步走出,工藤的車子就停在幾十公尺外的路上,他說要送她回家。靖子知道該拒絕,卻還是厚顏接受了。因為這條回家的路,似乎變得格外的遙遠。

“你真的不要緊?如果有什麼事,我希望你毫不保留地告訴我。”上了車後工藤又問了一次。看到靖子現在的樣子,會擔心或許是理所當然的。

“嗯,不要緊。對不起。”靖子朝他一笑,這已是她竭盡所能的演技。

就各種角度而言她都是滿心歉疚。這股歉意,令她想起一件事——工藤今天要求見麵的理由。

“工藤先生,你不是說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嗯,對,本來是這樣。”他垂下眼,“不過今天還是算了。”

“是嗎?”

“嗯。”他發動引擎。

坐在工藤駕駛的車上,靖子茫然望著窗外。天色早已全黑,街景正逐漸換上夜晚的風貌。要是一切都能這麼化為暗黑,世界就此結束,不知該有多輕鬆。

他在公寓前停車。“你好好休息,我再跟你聯絡。”

嗯,靖子點點頭便伸手去拉門把。這時工藤說:“等一下。”

靖子一轉頭,他舔舔唇,砰砰拍著方向盤,然後手伸進西裝口袋。

“還是現在告訴你好了。”

“什麼事?”

工藤從口袋取出一個小盒子,一看就知道那是裝什麼的。

“電視連續劇常出現這種畫麵,本來我不太想這樣做,不過也算是一種形式吧。”說著他當著靖子麵前打開盒子,是戒指,大大的鑽石綻放出細碎璨光。

“工藤先生……”靖子愕然凝視著工藤。

“用不著現在立刻答複沒關係。”他說,“我知道還得考慮美裏的感受,當然首先你的想法也很重要。不過我隻希望你明白我絕非抱著玩玩的心態。現在的我,絕對有信心讓你們母女幸福。”他拉起靖子的手,把盒子放在她掌上。“就算收下了你也不用心理負擔,這隻是一個禮物。不過如果你決心和我共度下半生,那這枚戒指就有它的意義了。你願意考慮看看嗎?”

靖子的掌心感受著小盒子的分量,不禁倉皇失措。她太驚訝了,以致於他的表白連一半都沒聽進去,但她還是弄懂了他的意圖。正因為懂得,所以心理才更混亂。

“抱歉,我好像有點太唐突了。”工藤浮現靦腆的笑容,“你真的不用急著回答。跟美裏商量一下也好。”說著就把靖子手上的盒子蓋起來。“拜托你了。”

靖子想不出該說什麼,千頭萬緒在腦中來回穿梭,包括石神的事——不,或許該說那占了大半。

“我會……考慮看看。”她費盡力氣才擠出這句話。

工藤欣然地點點頭,靖子這才下車。

目送他的車子遠去後,她才回家。打開房門時,她瞥向隔壁那扇門。雖然塞滿了郵件,卻沒有報紙。想必是石神去警局投案前就已把報紙停掉了。這點心思,對他來說肯定不算什麼。美裏還沒回來,靖子癱坐在地,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突然念頭一轉,打開旁邊的抽屜,取出塞在最裏麵的點心盒,打開蓋子。那是用來裝舊郵件的盒子,她從最低下抽出一個信封。信封上什麼也沒寫,裏麵有一張報告用紙,寫滿密密麻麻的字跡。

那是石神打最後一通電話前,放進靖子家信箱的。除了這張紙本來還有三個信封,裏麵裝的每一封信都足以證明他在瘋狂糾纏靖子,現在那三封信在警察手上。

這張紙上針對三封信的用法、當刑警來找她時該怎麼應答等等,都有詳細的說明。不隻是對靖子,還寫了對美裏的指示。在那詳細的說明中,綴滿了他預估各種狀況、好讓花岡母女無論受到任何質問都不會動搖的細心顧慮。因此靖子和美裏,才能毫不倉皇、理直氣壯的與刑警對峙。當時靖子覺得,如果這時候應付得不好讓人看穿謊言,就會害石神的一片苦心化為泡影,想必美裏也有同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