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起身,對智永和尚說:“朕國事繁忙,就不陪住持了。”
隨後又吩咐侍臣,一定將智永住持在東京期間吃住遊玩事宜安排好。就起駕回顯仁宮去了。
何稠右臂上托著一隻木製的魚鷹,進顯仁殿來拜見皇上。楊廣問:“何卿臂上的魚鷹不會飛嗎?”何稠回答:“不會。這是臣製造的一隻木頭魚鷹。”“木頭的?”楊廣大為驚訝,“朕還以為是隻活的呢!”何稠說:“連陛下都沒看出是假的,這木魚鷹是可以亂真了。不過,陛下,魚鷹雖是木製的,但它可以捉魚。”楊廣搖搖頭:“何卿又要開玩笑了。”“臣怎敢與陛下玩笑。現在請陛下移駕殿後荷花池,當麵試一試。”何稠與一班內侍隨駕來到殿後花園的池塘旁邊,將魚鷹放在水麵上。魚鷹漂了不遠,便漸漸沉入水中。半晌,就聽嘩啦啦一陣水聲,魚鷹探頭浮上水來,嘴裏果然叼著一條金鱗鯉魚,魚尾還在一個勁兒左右甩動。
楊廣及左右內侍無不交口稱讚,覺得實在新奇,可誰也悟不出其中道理。
何稠從池麵上收回浮遊的魚鷹,按動機關,拿給楊廣看。這時鷹口張開,鯉魚掉出來,何稠指著大張著的鷹嘴說:
“陛下,臣在鷹嘴中安了轉動機關,上麵掛了魚餌,連著鷹肚子裏的一塊石頭。石塊使魚鷹緩緩沉入水中,如有魚來吃餌,觸動機關,魚鷹的嘴立即閉合,含住吃餌的魚,同時,肚裏的石塊射出,魚鷹也就會浮出水麵了。”
說完,何稠重新掛餌裝石,將魚鷹放入水中,不一會兒,又得了一條鯉魚。高興得楊廣咧著嘴直笑。
回到殿內,楊廣問:“開河工程進展得怎麼樣?工期緊迫,你身為開河副監,還有閑暇造這種器玩?”
何稠伏首跪奏:“陛下,開河工程遇到了難題,無法進展,臣才有閑暇造個玩具獻給皇上。”
楊廣氣惱地將木魚鷹推到一邊,大聲責問:“你放下開河不管,來造這些個小擺設。朕要這些小玩物有什麼用?朕要的是大運河!遇到什麼難題了,快說!”
何稠趕緊作誠惶誠恐狀,連連謝罪,心裏卻在暗暗高興:說話的時候到了。於是,他將滎陽至開封河段因受鄭家墳塋阻撓,不能開挖,鄭家還借用墳中的機關殺死丈量河道的工匠,並放出謠言,說有神鬼顯聖,恐嚇河工,擾亂人心等等,一一向皇上稟奏了。
楊廣一聽事情出在鄭家祖宗的墳地裏,心裏便犯了猶豫。想當初,楊家還未得天下的時候,楊、鄭兩家同為北周大臣,父皇與鄭家父輩有同窗之誼,私交極深。楊廣小時候也常和鄭元璹一起讀書、玩耍,過從甚密。大業以後,鄭元琦身為禁衛將官,對宮廷和京都警衛事宜,都還盡力盡心。如果為開運河挖了鄭家的祖墳……
楊廣問:“如果通濟渠河道繞開鄭家墳塋,是不是也沒有多大關係?”
何稠說:“如果這樣,臣懇請陛下恩準臣辭謝開河副監之職,專事為陛下監製各種器玩、車服。”
“何卿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開這樣一條大河,是為萬民所用,為萬世留名。河道開得越直既省時省料,將來使用也方便。所以,河監之職責任重大,弄不好會貽害無窮,累及朝廷。再說,從京畿到江南,運河所經之地,王公貴胄的墳塋田莊不計其數,一家破例,百家效尤。那時,運河河道隻好今天繞過李家,明天再繞過張家,繞來繞去,最終會無法開挖下去。因此,開河副監一職,臣難以勝任,請陛下恕臣辭謝之罪!”
楊廣聽了,覺得有理,趕緊說:“何卿先別忙著辭職,依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依臣愚見,還是讓鄭家遷墳,挖出地下機關,公之於眾,打破神鬼顯聖的謠言,安定人心。通濟渠取直道,直通鄭家墳塋而過。鄭元琦如敢抗旨,朝廷要給予處罰,不能遷就。並將此事詔告天下,無論王公貴胄、庶民百姓,以後概不得以私產地權為由,要運河改道:這樣,千裏運河才可能如期完成,才可能成為與秦皇萬裏長城媲美、名垂萬世的皇皇工程!”
楊廣聽罷,非常讚同,高興地說:
“就依何卿所說的辦!朕將此事交給你全權處理!”
何稠領旨,拜別了皇上,高高興興回家,卻沒有急於去開河工地。他在家裏磨蹭了幾天,又畫了幾樣新器玩的圖形,才啟程上路。來到滎陽、開封河段,就聽說鄭家已經把墳地裏所有靈柩棺木遷走了。
這也在他預料之中。那天他在顯仁宮向皇上麵奏自己的想法時,就料定會有人給鄭元璹暗中送信。鄭元璹當然不敢抗旨,會命家人趕緊遷墳。這樣,要比何稠親自與鄭家的人麵對麵交鋒要好,所以他才沒有急於趕來。現在,萬事大吉了。
何稠來到工地,當眾口傳聖旨。並親自帶人下到鄭譯的墓道、墓室勘察,將所有暗道機關恢複如初,讓河工及附近百姓前來觀看。看了鄭家的墓道和設置的機關,人們終於明白了李通等人的死因,再也不相信神鬼顯聖之說,謠言不攻自破。
在鄭譯的墓穴裏,挖出了李通和其他幾個河工被黃沙掩埋的屍體,一一安葬。
李通格外厚殮、厚葬。安葬李通那天,何稠命河工停工一天,為李師傅送行。他自己也朝服衣冠,騎馬親送。河工們紮了紙人紙馬,還請了吹鼓樂班,吹奏喪樂,敲鑼打鼓,儀式非常隆重。
李通的靈柩上立著一隻仙鶴,以示死者乘鶴仙逝。這隻仙鶴是何稠親手製做的。眾人用木杠抬起棺木,木杠悠起,棺木上下顫動,那仙鶴便翩翩展翅,像要淩雲飛去,同時還發出聲聞九泉的清唳。
沿途百姓觀者如堵,都在議論紛紛:一個石匠能得朝廷命官親自送葬,喪事辦得如此排場,九泉之下也就可以瞑目了。還說這件事朝廷說得對,辦得好,很得民心。何稠大人是青天大老爺,肯為河工做主。
李通的棺木安葬在一個鬆竹蔥蘢、清溪環繞的山坡上,視野開闊,高敞幹燥。墓前立了一塊一人多高的石牌,上刻:
“center”唐山石工李通之墓
石牌的背麵還刻了何稠撰寫的簡短祭文,其中還特別提到了李通協助李春修造趙州橋的事。
兩天後,河工們開始在鄭家墳地上開挖河道。
由此,朝中官員和天下百姓看明白了皇上開挖運河的決心。從洛陽到揚州,綿延千裏的開河工地上,各段官吏督役更急,河工們更不敢懈怠。河道所經之地,穿墳塋、占良田,過村落,不論是官吏百姓,還是在朝在野,沒有一個敢抗阻拖延的。整個開河工程的進度大大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