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運河開通上下歡騰 禦醫受旨探視楊素(1 / 3)

黎明時分,晨光微曦。

東京宮城的大殿和廡廊下麵燈火通明,這燈火已經亮了整整一夜的。

大業皇帝冕旒袞服,莊嚴的坐在大殿之上。大殿之下,滿朝文武分列兩邊,一個個,神情嚴肅。以往的早朝,文臣武將有事均出班啟奏,沒有事情的時候就聽候皇上一聲“退朝”。但是今天,文武百官卻都垂手肅立,皇上也正襟危坐默不作聲。大隋王朝的君臣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殿外,宮門上報晨的洪鍾喤喤想起。

隨著鍾聲,一匹快馬向著皇宮飛馳而來。馬到宮門,騎馬的人飛身躍下,一溜小跑奔向大殿。稍頃,殿內響起一個急促而又激動的聲音:

“啟奏陛下,正寅時,洛水引入通濟渠,大運河全線開通!”

大殿裏揚起一陣沸騰的歡呼聲。

楊廣神采飛揚地宣諭:“文武百官大樂大酺一日,慶賀運河鑿成通水!”

皇城的積翠池邊,擺設下盛大的慶賀酒宴,在這個大喜大慶的時刻,皇上與群臣歡聚一起,共舉金杯,共品佳肴,共同觀賞著已經準備了多日的散樂百戲。

一個頭戴麵具,身披彩繪獸衣的人跳出場來,他扮的是佛教中的一種神獸——舍利獸。隻見這頭舍利獸在鼓樂的伴奏下搖首擺尾,手舞足蹈。

忽然,積翠池裏湧上水來,頃刻間,汩汩清泉溢出池邊,平地上水深盈尺。楊廣和群臣們從坐台上望去,隻見隨著湧流的泉水,從池中浮上一群龜鱉蝦蚌之類的水族來。這些水族也都是由人裝扮的,龜鱉蝦蚌的外殼用竹木紮成,外麵罩上彩繪的綢衣,人身藏在這些外殼之中,操縱著龜鱉蝦蚌翩翩起舞。接著,一隻神鼇背負一座仙山,蹣跚而上。神鼇後邊是一條金翅錦鱗的大鯉魚,鼓樂驟急,金鯉魚平地打了個挺,躍上神鼇背上的仙山,化成一條黃龍盤在山頭。

隨後,噴湧四溢的池水開始消退,那些水族和黃龍隨著消退的池水又往池中聚集,沒入水中就不見了。大臣們的目光都投向水池,四下搜尋著剛才還在歡蹦亂跳的水族怪獸,驚異光天化日之下它們能隱匿到哪裏去。

忽然,就聽“呼”地一聲,場中央憑空射出一條火龍,烈焰升騰,衝天而去。這條火龍剛剛熄滅,接著又射出一條。文武百官的目光又被這無根無源的火龍吸引過來。火龍又熄了,場中一陣聲響,一個穿著夜行衣的壯士像是從天而降,站在場中。這個壯士雖然虎背熊腰,卻身輕如燕,赤手空拳做了一串閃轉騰挪動作,再站穩時,手裏又多出了幾把明晃晃的尖刀。隨即,雙目圓睜,大嘴一張,一條火龍從他嘴裏奔射而出,同時,雙手交叉丟刀,先是三把,接著是五把、七把……火光刀影,令人眼花繚亂。

看台上一陣驚異讚歎的歡呼。原來,這個壯士用了隱身術,先前的兩條火龍同樣出自他的口中,隻是他隱去了身形,讓人覺得是憑空而出。群臣讚歎之餘,又有點驚懼。夜行衣、隱身術原本是盜賊俠客用的手段,民間藝人借用到雜耍百戲中來,皇上還允準他們到皇城裏表演,這多多少少是有些冒險。如果藝人中有包藏禍心的,趁亂隱沒宮中潛伏,待月黑風高時出來作亂,那麻煩可就大了。有幾個大臣低聲私語著,將目光轉向皇上。

皇上看上去絲毫沒有這種擔心。他紅光滿麵,全神貫注地在看著表演,不時地拍手叫好。一杯酒擺在麵前,已有好長時間沒去動動了。

這些精彩的散樂百戲,都是皇上的得意之作。海外諸國朝賀新都時,為了顯示大國威儀,皇上傳詔大征天下散樂藝人,編製為樂戶。六品官以下至百姓庶民,有擅長音樂歌舞、雜耍百戲的,都要輪流到太常寺當差。一時間,國內歌藝高手雲集東京,竟達三四萬人,其中還有許多前朝周、齊、梁、陳宮廷樂舞子弟或嫡係傳人。為了給這些樂舞百戲藝人做舞衣道具,東京府庫中的各色彩綢幾乎告罄。

凡是皇上重視喜愛的,必然是一國之中繁榮發展最快的。積翠池旁的這場散樂百戲表演,比起各國使者朝賀時,天津街上的歌樂雜耍來,又有了許多令人叫絕的花樣。

皇上高興了,喜上眉梢。皇上高興,文武百官們當然也得開心。喜怒哀樂,君臣不能有異,否則,必然有人要有麻煩。忽然,有位大臣兩眼向皇上身邊搜尋了一圈,小聲地問身旁的同僚:

“尚書左仆射楊素怎麼沒來?”

楊素病了,這時候正躺在床上。

自從被皇上封為楚國公之後,楊素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不行了。皇上賜封,楊素設盛宴慶賀,卻被薛道衡前來一句道破了天機。楊素內心受到了重重的刺傷。他感激老友薛道衡的真誠,對自己毫無隱瞞地說出了心裏話。聽到真心話是痛苦的,盡管即便薛道衡不說,楊素心裏也明白。痛苦之後還有恐懼:前來赴宴的王公大臣絕非每個都是酒囊飯袋,他們當中知曉皇上意圖的應不乏其人,卻都一臉真摯地前來祝賀,沒有人說出來。知道的說出來令人痛苦,知道了不說讓人害怕。

楊素壓抑著憂憤,強顏歡笑,隻覺得手腳不那麼靈便了,時常頭暈目眩。但是,沒過多久,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使他的身體一下子垮下來。

薛道衡被皇上賜死了!

致薛道衡一死的直接原因,還是他自己那張把門不嚴的嘴。

楊廣親擬的選賢舉能的詔書頒布以後,又覺得現行的開科舉仕的製度有些地方與詔令不符,就命一班大臣重新修訂。不知是皇上沒有交代清楚,還是這些朝臣確實無能,議來議去好長時間,也沒將這項法令修訂成功,反而使大臣們愁眉不展。

薛道衡身為司隸大夫,經常到尚書省及下轄的六部和國子監等府衙去走走,就聽說了這件事,順口說了一句:“如果高熲在,這事早就辦完了!”

說者或許無意,聽者的確有心。不知哪位忠臣把薛道衡的話稟奏給了皇上,就這一句話足以要了這位老臣的性命。因為,如果說薛道衡的那篇《高祖文皇帝頌》,僅僅是有點“魚藻”之意的話,那麼他現在對高潁的懷念便是直接地發泄對皇上的怨恨與不滿。

高熲是什麼人?高潁是因“謗訕朝政”而被皇上誅殺的罪臣!

當年,高熲因為對文帝有意廢黜楊勇心懷異義,直言上諫,被文帝免職回了老家。大業年初,楊廣又將他召回長安,拜為太常卿,專司皇家禮儀祭祀事務。高熲感激不盡,決心以有生之年竭力輔佐新帝,以使天下承平。

可是過了不久,他與皇上之間就出現了隔膜。遷都東京,諸國朝賀,皇上詔令廣征天下散樂百戲,高熲認為此舉勞民傷財,實在大可不必。他向皇上稟奏:“民間散樂百戲大都廢棄已久,若陛下詔令廣為征集,將極費工時。另外,六品官員以下直至百姓,凡有樂舞之長者都去太常寺當差也屬不妥。如果這樣,百姓見朝廷如此重視歌舞之事,放棄農商去學習此道的人定趨之若鶩。棄本逐末,國將不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