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兒，16歲，讀高二，體重51公斤，身高174厘米，可謂初長成也。
剛出娘肚，臍帶纏脖頸，即繞脖取開剪斷，“刷”一股尿直灑醫生，“哇”一聲哭響徹庭院。家父則長長噓出一口氣，正色宣告：“這才算個娃！”
孩童時，有人誇兒那一雙眼睛值錢，有人說兒笑起來有趣，吾則發現這小子腦袋夠用，暗自得意吾與妻的功勞。
而今，兒初長成，始現出種種不一般來，令吾既喜且憂：愛讀書。從學校回得家來，不出門，不蹦跳，抓一本書，讀將下去，廢寢忘食。一讀進去，聽而不聞，視而不見，客人來了不問，油瓶倒了不扶，一個姿態半天不挪窩。讀書又極雜。古今中外，聖經、周易，鄭淵潔童話大王，毛澤東選集1-4卷。雄文四卷，吾輩倒是曾一讀再讀，至於背語錄，仿毛體，但現在恕我實言，卻怎麼也讀不出小兒那麼大的興趣來。掐指算來，毛老人家仙逝一年後吾兒才出世，怎麼活脫脫又湧現出一崇拜者？！
不用功。讀則讀矣，廣則廣矣，但不用功。於是學業平平，甚而至差。如果差而知恥，知恥近乎勇，用起功來，也就罷了。然兒竟大大咧咧，毫無所謂。讀初中時一門功課得63分，吾斥責其何以如此成績？兒答曰：“63分比60分尚多出3分！”理直氣壯。一友曾勸導吾兒，告其乃父望子成龍，用心良苦雲雲，兒則反詰道：“我如考得全班第一，爸爸則會教訓我為什麼不考全校第一；我如考得全校第一，爸爸亦會問為什麼不考得全市第一？”似乎如吾之類爸爸，人心不足蛇吞象，難得滿足！
交朋友。兒有朋友，亦男亦女。自然是同學中人。男則如哥們弟兄，女則怕有纏綿之嫌。逢年過節，互寄賀卡，平常時月，書來信往。吾怕那書來信往中生出“ILoveYou”之類的話來，耽擱學業，板起麵孔訓斥未果，一時性起，操起粗話罵道：“球大個娃，懂個屁！”兒不但不服，竟直目而視於吾，表現出對吾罵人的驚詫和不滿。
喜清靜。小小年紀，不知何來這股出世的思想。不愛這喧鬧的城市，逃避這擁擠的人群。愛山愛水，喜清喜靜。吾出身農家，常與妻想著老了回農村養一隻羊，種一畝田。兒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和向往。隻是說老家離城還近，人還多，最好搬到山溝沒人的地方。
吾家有兒，原以為真的如鄰人所說是吾“蛻了個殼兒”，及到初長成，方知大大有變。變就變吧，無可奈何，但願變得爭氣，切勿變得不肖。
right1994年發表於《陝西日報》星期天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