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九四七年,夏,晨。
地點:洛河川某村王老漢家。
場景:台後中靠左有一狗窩,門向左開,裏邊隱藏著一個地窖。
人物:王老漢(王)——五十五歲,農民。
二嬸子(嬸)——其妻,五十歲。
雙寶(雙)——其子,二十二歲。
雙鎖(鎖)——男,鄰居,二十五歲。
李老四(李)——被清算過的地主,現任敵保長。
頑甲(甲)——敵兵排長。
頑乙(乙)——敵兵班長。
〔黎明,寂靜,荒涼與恐怖……狗窩外一堆亂草,一件破舊的棉襖。二嬸子拿一空升子從窯裏出來,到門口聽聽,急急走到狗窩旁俯下身子。〕
嬸:(壓著嗓子向狗窩內喊)嗨!——嗨!(稍停)雙寶大!雙寶大!
王:(在內)你吱哇啥哩?怕人聽不見?(伸出一隻手來)
嬸:(遞過升子)半升就差不多了!吃完了再說!
王:我知道,去,你還是個哨去!(手縮回去)
嬸:村口死沉沉地連個螞蟻也沒有!
(淒涼的調子起唱)
頑固占了洛河川,洛河川遭了難。
東鄰西舍全逃散,留下些——
老弱孤寡,忍饑受寒。(裝著拾柴向門外觀望)
頑固到處拉青年,年輕人難立站。
逃的逃了散的散,我的兒——
被賊拉去,至今不見還……
王:(伸手送出一個升子)雙寶媽,給!
嬸:(見米珍愛地)看!慢些嘛!地下撒了好幾顆米。(彎腰一顆一顆從地上撿起,又撥一撥升內的米)啊呀!漚了!有些黴黴味!
王:裏邊潮,你把那些柴火給我,叫我再墊一墊。
嬸:(正準備拿柴,門外狗吠數聲,她急跑到門口看,王亦露出半個身子在狗窩外。嬸看看沒啥動靜,狗吠停,她返回來)沒啥!
王:狗咬啥?
嬸:好像半山腰有個人影,一繞就不見了。我看還是另倒個地方埋好!李老四那壞蛋當了保長,又騎到咱頭上咧,天天領著頑固軍到處抓人,搶東西!
王:今黑裏再埋,埋到後山去!(下)
嬸:(仇恨地唱)
前天頑固來搶糧,
我家的糧全搶光。
千仇萬恨李老四,給敵人——
當了保長,作踐地方。
(近處犬吠狂,槍聲數響。嬸急到門口,又返身向狗窩內喊)雙寶大!雙寶大!來了,來了!雙——保——大呀!來——王:(伸出頭)啊!到底誰來了?
(緊張地唱)
到底來了什麼人?
失神失魄這樣慌?
嬸:(接唱)
你沒聽見槍聲響?
八成頑固進村莊。
王:(接唱)
快把升子遞給我,
叫我趕快把它藏。
(拿米進地窖)
嬸:(接唱)
要藏你就快些藏,
斯斯文文的秀才樣!
(到門口看看)
那是一群頑固軍,
有兩個闖進趙家門。
(跑回)
雙寶大你快出來,
要不我就蓋窖門。
雙寶大!雙寶大!(王出)快!麻利些!
王:(接唱)
不要急,不要嚷!
越急越嚷越慌張。
你倒是看準沒看準?
不要把狗看成狼。
嬸:(接唱)
大簷簷帽子短把把槍,
耀眼的刺刀明晃晃。
前邊走的李老四,
再慢些就要遭大殃!
〔近處聲音:“再找!”“再找!”聲音嘈雜。〕
王:(急出唱)
快把石板先蓋好。
嬸:(拿草唱)
先快鋪上這些草。
合:(唱)
不讓敵人看出來,
犯疑的地方要注意到。
嬸:(把草整一整,壓成個狗臥過的樣子)
〔李保長領頑固兵甲、乙上。〕
李:這就是他的家!(對甲)叫門!
乙:不,我有辦法!(乙退後幾步,猛力把門一撞,木頭爆裂,頑軍撞進。王夫婦大吃一驚——)
甲:注意!(甲、乙同舉槍。李領頑軍窯內外到處查看,用棍子在牆上地下敲打,側耳傾聽,翻箱倒櫃,皆無結果。)
李:(無奈地)王老漢!還認得我吧?
王:噢!老四——
李:什麼?
王:噢!四財東!
李:不對!
王:老爺!
李:什麼老爺?
王:(譏諷地)保長大老爺!
李:對!你還認得我這被你罵過,被你唾過,被你們清算鬥爭過的李財主,今天的李保長,這就不錯!你今犯了什麼法?你知道嗎?
王:沒早開門。
李:這也算一罪。以前共軍在這時,家家夜不閉戶,中央軍來了以後,你們白天都上起門來了。我命令你們,以後白天晚上都不準關門!為的查戶口方便。不要忘了你還有大罪!
王:我——
李:你關著門在搗鬼!
王:保長老爺我不敢!
李:哼!窮鬼們就會窮搗鬼。你兒子呢?
王:(吃驚地)哎!哎……李保長,初四那天一大早,你就帶人把他五花大綁捉走了,怎麼?你還說是給你們支差……
李:支差,有這麼一回事!可是你問問趙排長。
甲:他開了小差,參加了遊擊隊!
(唱)
支差不到兩天半,
開了小差未回還。
竟敢參加遊擊隊,
對抗國軍膽包天。
乙:(接唱)
遊擊隊和民兵,
擾亂治安最可憎。
我們團長的大少爺,
竟被民兵送了命。
甲:(接唱)
老頭子你聽明白,
把你兒快交出來。
歸順國軍還罷了,
若不其然掉腦袋。
王:老爺!你們說他開了小差,又說參加了遊擊隊,誰見了?
反正他再沒回來,我拿誰交你們?
甲:不要裝糊塗,你放明白些!
(唱)
我們團長氣不平,
要把共軍全肅清。
洛河川撒下漫天網,
密密層層不漏風。
乙:(接唱)
要把民兵捕捉淨,
要把遊擊一掃平。
要把賊黨連根除,
要把社會搞安寧。
李:(接唱)
要把好人扶植起,
可惡的窮鬼要整整。
秀才紳士聽國軍話,
安分守己是好百姓。
甲:好啦,好啦!快把你兒子交出來!
王:老爺!這,這……
甲:(聲色俱厲)我們已經看見他了!你放明白些!
王:那你該抓住他……
乙:他跑回來了,李保長認得。
李:我看的清楚,燒成灰我都認得!他見了我們撒腿就跑。老太婆,你真願叫我們抓住他,殺了他?交出來吧!交出來沒事!
嬸:你把人沒認錯吧?他當真沒回來。
甲:再搜!
嬸:搜吧!看你們能搜出個啥!
〔乙下,嬸隨下。〕
李:(四處搜尋,發現狗窩)哎,有發現,有發現!趙排長我有發現哪!
甲:(機警地)哪裏?
李:等著看好的!老東西,怎回事?這裏原來不是個洋芋窖麼,怎變成狗窩了?
王:哪裏有啥洋芋窖!(略驚慌)
李:哼,哼……年時你給我裝那兩袋洋芋是哪裏裝的?
王:噢,我早把它填了!
甲:撥開看看。
李:(冷笑)哼!老東西!你精尻子攆狼哩——膽大不識羞!
(唱)
你太得沉不住氣,
前言後語話不一。
看你身上那些土,
把天機泄露得光光的。
乙:窯裏沒啥!
李:周班長!這裏,這不經心就發現了!
(唱)
這個狗窩蓋得巧,
下麵壓個洋芋窖。
碰上別人哄過去,
碰上我麼,他倒灶。
乙:(唱)
這些奸詐老百姓,
沒有一個是好人。
甲:(唱)
這回搜出你的兒,
看我割斷他咽喉。
李:(搬開石板,伸頭進去,又急退出,不小心頭碰到狗窩上)
哎喲!他媽的!(向甲)趙排長!不含糊,地窖子!
王:(急上前)那裏啥也沒有……
甲:要有怎麼辦?(向李)下去,搜查!
李:(出其不意地吃驚)我?趙排長,我是一保之長,我是行政長官,我是非武裝人員,我是一個文官呀,至於抓人……
甲:下去!
李:抓人屬於逮捕,還是你們這武將……
乙:怕什麼?
李:他是遊擊隊有槍啊!
甲:我們在上麵準備好,你放心,不要緊!
李:我看還是……
甲:(推一把)下去別嗦!(嚴厲地)
李:好好好,我下!(鑽進去)趙排長,萬一……
甲:快下去!
〔李下,甲、乙警戒,王神情恐慌。〕
乙:(命令王)站遠一點,再站遠些!
李:(在內)啊哈!有發現!有發現!快拿繩來!
甲:快,繩!
乙:(放繩下)把狗日的捆好!
甲:準備好!
王:裏邊沒有人!老爺!
乙:滾遠!
李:(上來)重大的發現!了不得!拉!拉!
乙:準備!留神!(甲持槍)老漢,來!拉!(王老漢拉)
(乙持槍對準狗窩,神情緊張)準備,上來了!
甲、乙:(詫異地)啊!媽的,這是啥家夥?
李:糧食。
甲、乙: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