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安寺的北門出來便是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順著小路蜿蜒前行,很快便是翠微峰。峰上幾座亭台十分別致,平日裏來進香的遊客們有時也願意順著路到翠微峰上遊玩。隻是今日剛剛下過雨,山路發滑,並不好走。
幾隻不知名的鳥兒鳴叫著飛遠了,宛央順著台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空氣十分濕潤,山腳下的幾戶人家的屋頂上冒出了縷縷炊煙。這個時間,他大概已經走了吧。那自己為什麼還要來這裏呢?宛央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糊塗了。
她慢慢轉過一叢茂密的竹林,半是期待半是猶豫的向上看去。黃昏的暮色裏,一個頎長的身影赫然立在亭中。上官航背對著山路,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看見他衣服的下擺被雨淋濕了不少。宛央微微有些吃驚,難道他真的在這裏等了一天嗎?
上官航慢慢轉過身,臉上是一抹淡淡的笑容,“宛央,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宛央走到他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卻不再看他,“世子既然有話,還是早早說清楚的好,免得繼續這樣糾纏不清。”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怎麼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她抬頭看向上官航,果然他的笑容僵住了。她本想再說點什麼,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沉默著,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了一條河流。最後,還是上官航先開口,“在西域最殘酷的一場戰事中,一枚羽箭射到了我的胳膊。當時,我覺得很幸運,同時又很害怕。我怕自己會突然死在戰場上,無法回來見到你。”
宛央聽到他受傷,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你受傷了?”
上官航輕輕頷首。
宛央更急了,“嚴重嗎?徹底好了嗎?”
上官航眼睛一亮,“公主是在關心我嗎?”
宛央臉一紅,轉身便走,卻被上官航一把拉住,“宛央,不要走。我離開京城才發現,我早就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你了,隻是我自己遲遲沒有發現。直到那次被敵人射中,翻身落下馬背的瞬間,我想到的人是你!”
宛央心裏如被雷震,她回過頭來,發現上官航的眼睛在熠熠閃光。“戰事結束後,你不知道我多麼高興。我覺得也許皇上會原諒我的無知和愚蠢,會重新把你賜婚給我。可是,我太傻了,我竟然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你在一連串的事件中受到了那麼多傷害,我卻從來沒有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宛央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低下頭道,“我們的事早就成為過去了。”
上官航雙手扶住宛央的肩膀,仿佛要給她注入力量一般,“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早就該成為過去,可是我們將來的幸福才剛剛開始。我能感覺到你內心的矛盾,我能體會到你曾經的痛苦,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如果你心裏沒有我,我一定馬上走的遠遠的,再也不來打擾你的生活。可是,宛央,你告訴我,你真的希望我離開嗎?”
宛央思索片刻,終究緩緩搖頭。“天下男兒哪一個不薄幸,父皇身為天下表率,不也是三宮六院,新人不斷。經曆了之前的事情,宛央實在不敢輕信任何人。縱使你此刻心中有我,可未必今生今世心中都隻有我一個。倘若不是一心人,宛央寧可心如止水,不喜不悲的度過這一世就罷了。”
上官航情急道,“宛央……”他後麵的話還沒有說,便被宛央打斷了,“時候不早了,下山吧。”
上官航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雨後的深山涼意深濃,在山上等了一天,身上的衣衫早就涼透了,隻是這涼意再深也比不過他心裏的寒徹九天。哪怕在戰場上麵對凶險萬分的境地、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他都不曾這樣彷徨無助過。是否一次錯過,今生就再不能擁有?既然終究錯過,當初又何必相逢?
上官航目光灼灼的注視著低眉斂目的宛央,半晌方歎道,“好,我陪你下山。”他接過宛央手中的風燈,拿出火石點亮,先一步在前麵領路。宛央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向山下走去。偶爾抬頭的瞬間,她看見小小的火苗微微跳動,映出上官航俊毅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航忽然開口,“公主,已經到了。”宛央原本一直低頭跟著他,這時抬頭一看,果然是慈恩寺的北門。兩個人應當就此分別了。宛央尚未出聲,隻聽“吱呀”一聲,慈恩寺的大門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從裏麵閃出來。
“踏雪?”
踏雪一出門便見到宛央和上官航站在門前,不覺心下大安,忙上前道,“小姐平安下山就好。您出去這樣久,夫人擔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