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問莊綺夢“她”是誰,莊綺夢探著身子說,“到了,送伍小姐回景山別墅,走四環過去,我在中北大街定了露西華的糕點,你幫我順便取了吧。”

關上車門,司機發動引擎,車內恢複寂靜。

我覺得很倦,腳邊放著連墨送的補品,心裏尋思是否去趟醫院送給邊真,於是開口問,“我們走二環吧,從南屏街過去可以到中心醫院。”

司機沒有回應,卻直接上了高速,路過的藍牌子上很明顯寫了四環。

我忽然明白他是不可能聽從我的,我算什麼,不過是連逸之買來利用謀奪家產的工具而已。悻悻倒回靠座裏,手指在冰冷窗戶上來回劃著。

而窗外的風景,飛快的交替,漸漸的形成一個類似時空隧道般的蟲洞,吞噬我所看見的一切,在死寂的車廂內虛化出回憶裏的每一個場麵。

我吹滅蠟燭時,金萍握著我的手,眼裏都是淚水,“我們去美國吧,爸爸和我們。”

我不喜歡美國,我不喜歡陌生的環境,所以我搖了頭。

那時蠟燭被風吹滅,於是這樣的否認代替了我的心願,成了往後的噩夢。

我們當然沒有離開苑江,在我滿14歲後的幾個月,我父親伍建國母親金萍身為國家幹部包庇毒販及縱容其在管轄苑江市內販毒,東窗事發。

之後的那段日子,一直到我長成,何其艱難。

“請您待在車上,不要出去。”司機低聲的囑咐打斷我的思路,回過神來,窗戶隱約可以看見兩個模糊的名字,邊真,房軍軍。

我歎了口氣,水霧再次覆蓋上那扇玻璃,然而卻使名字更為清晰。

心裏刺的難受,轉過頭,西邊有條小胡同,正好對上我的視線。從那穿過去,便是聖光寺。我琢磨著也有月餘沒去給邊媽拜過了,春節時邊真犯了病,也沒去成。那司機人正在露西華管不著我,不若趁機溜去那裏,拜祭下邊媽再自己坐公車回景山。

於是打開車門,提了補品下來,左右張望著跑去了小胡同。

胡同裏沒有燈,我把鑰匙扣上的熒光字母飾品拿出來打光,一點一點隻能照亮腳下的一寸地。

夜風呼嘯,裹緊外套。

要是連墨在這裏,不知他是會嚇的躲到我身後,還是站在我身前替我擋風。鼻子一酸,咬痛舌尖,幾分清醒過來。那麼短短的一條胡同,黑暗讓理性更為清醒,伍富貴,你已經是了壞人,便至少壞的有價值吧。

為了邊真和房軍軍。

同富貴,同落魄,同生死。

聖光寺殘破依舊,最高的老槐樹新葉未出,光凸凸的枝頭上穿透著冷風,微微晃著樹身,在寺外看見,有如聊齋裏那個萬惡的槐樹姥姥,威逼聶小倩去勾引迂腐的寧書生。想來此時倒與我的境況幾分相似,搖頭歎氣邁了步子進去。

誰料剛進了半個身子,一整個魂卻要被正在靠近的灰白褂子嚇個半死。

“施主來拜祭親人嗎?”那身著灰白褂子的和尚說了話,有些沙啞,年齡似乎半百,頭頂卻有了青皮,也不知幾月未曾淨發。

我低頭看了看手裏提的袋子,多半他以為是祭品,點了點頭。

“高香一百,散香十塊,紙錢一把三元,黃紙一紮五塊。”這和尚熟練報了錢數,“寺裏幾個和尚都回家過年了,就剩我看寺,施主需要的話我可以去後院取。”

敢情過了年,祭品也要漲價,我摸摸口袋,沒剩多少,隻好笑了說,“我隻買一線香,多少錢?”

和尚仍是笑著,“一線香兩角錢。”

我遞了錢給他,他從袖子裏拿出香來,又用火柴替我點了,火光照亮我臉的一瞬間,那和尚說,“施主麵相不太好啊。”

“你還會看相?”

“十元錢看盡一生,施主您看嗎?”和尚將手攏進袖子裏,灰黑眸子渾濁渙散。

這和尚多是扯淡,我也懶得與他多講,便把補品放在樹旁,插上線香,恭恭敬敬給邊媽磕了三個頭。那和尚卻也還不走,一直站著上下看我。過會又自己嘴裏念叨些什麼,叫人頭痛。

“施主,既然你我有緣,我也不收錢了,我說給你聽吧。”他見我站起,便主動說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