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心者筆叢》總序(2 / 2)

綜觀古今中外的散文隨筆大家,盡管不同時代、地域、民族在他們的作品中留下了鮮明的思想印記和藝術印記,但極為相似的是,他們都是最廣義上的思想者、學者、和詩人集於一身的人物,他們是自己時代的“遊心”高手,也是使往後世代的人們感到親切的同時代人。古希臘羅馬的哲人有言:“人本是為了思考世界的目的而存在”(西賽羅),“上帝創造了人,目的是使人成為上帝及上帝傑作的旁觀者,不僅是旁觀者,而且是闡釋者”(愛比克泰德)。把散文隨筆作家看成是“遊心者”,就是說,他們是人類社會生活中的一員,是參與者,也是旁觀者,是存在的詮釋者和質詢者。人類精神財富的最大特征,在其本質上是超越時間和空間的,是為人類所共同享有的,它的獲得或喪失,是離不開選擇的;一個人的精神財富,尤其是品格意誌,具有不可剝奪性。除非本人願意,崇高不能變成卑鄙,勇敢不會變成軟弱,誠實不會變成虛偽。遊心者通過藝術觀照,將知識化為智慧,視通萬裏,慮及幹載,將思、史、詩納入襟懷,以品格意誌,畢其一生追求真、善、美。正是在這一個意義上講,散文隨筆是作家人格智慧的藝術體現;散文隨筆被稱為“最個性化的文體”,“文學藝術發達之極致”,無非是指屬宏觀時空的思、史、詩,在微觀的自我終端上契合或遇合。從而,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散文史,事實上就是一部民族的文化性格和審美性格的結晶史。

“遊心者”概念的提出,源於我們民族文化傳統在民族深層心理結構上的積澱,它一方麵相對地比較符合散文隨筆藝術規律的諸多要求,提示散文隨筆作家明確自己作為存在詮釋者和質詢者的角色分工,這對於提升文體的文化品位和思想品位,實在是很有必要的。另一方麵,相對於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儒道互補的文化人格結構,和中國古典散文中表現出來的“諫臣”和“逐臣”心理,“五四”以來中國現代散文中的“叛徒”和“隱士”,“過客”和“看客”各有所側重的種種藝術人格的濫觴,“遊心者”既不是反傳統的,也不是固守傳統的,而是以傳統為立足點,以世界文化和文學為參照背景,試圖在承續、調整、接軌方麵吐故納新。無論從生生不息的意義上講,還是從達成中西審美視界融合的意義上講,“遊心者”必然會是一個未完成的概念;對世界和人的意義的質詢和詮釋,連同對質詢者的質詢,對詮釋者的詮釋,層層相續,未有窮時。

“遊心者”雖有高遠的文化目標,《遊心者筆叢》卻無雄大的文學圖謀。在散文隨筆日趨繁榮或鬧忙的當代中國文壇,《遊心者筆叢》的編選目的僅止於:一是盡可能地避免或近或遠、食而不化、老調再續的後滯效應;二是警惕散文隨筆與“一次性消費”、“休克型消費”的“視聽文化”等量齊觀;三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盡其可能推出年輕一代的散文隨筆作家,在浮躁和忙迫的生存中,多一點剛勁、質樸和沉靜。而同時,為了避免文化價值向度上的零亂不一,叢書所輯作家作品,顏容秉賦、肥瘦修短本天成,但求其文學誌趣上的接近和相似。以流派風格編選叢書,須在流派形成之後,此時此刻,還隻是一個不曾企及的奢侈的夢。我們期待後續隊伍的絡繹不絕。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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