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沈陽的雪一場連著一場,如果這是兆豐年的話,已經兆了好幾次了。馬路上的雪被鏟過或化過,黑黑白白地斑駁一片。而我家北窗對著的自行車棚恰像一個雪情的紀事簿。這個綠色石綿瓦的斜形車棚,上麵覆著像辭海那麼厚的白雪,有如割過的切口,靜靜地始終未化。
天黑的時候下班,幾家飯館的門口又添了一景,即灑客的溺跡,在雪地上黑白分明。這種痕跡與飯館明滅的燈光與酒人的聲浪仿佛很相襯。
我想起在村裏當知青時,早晨上工在雪地上悶頭走,偶爾也見這種溺跡。大灘的是馬尿,小片的則是狗溲。狗解溲似乎比人尿得更衝,一種急不可遏的形勢,雪地裏窟洞然。狗撤尿時像舞蹈演員那樣揚著後腿也很有趣,莫非它怕髒了那條狗腿?
開一個中檔飯館,必備吧台、大理石地麵與影碟機,但不一定自備廁所。因為租來的房子要視原來的情況而定。然而台麵的紮啤機並不管這些瑣事,金黃帶沫的液體照瀉不誤。飯館最不寬容與最寬容的兩件事便是結賬與找地方撒尿。倘在冬天,吃了一肚子涮羊肉與喝入大量啤酒的食客,踉蹌推開玻璃門,見漫地皆白,也有了幾分詩意。在雪地上,尋個地場使膀胱暢達,邊尿邊看地上圖案,搖著晃著,腦裏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兒,也就行了。
我還目睹一位酒人,在雪地上且走且尿,左右揮灑。我疑心他練過張旭的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