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3)

這回,楊小柳不再遮遮蓋蓋,提議到現實生活矛盾比較突出、農民意見比較大,而且正在醞釀集體上訪的元寶村去。羅冬青表示同意,而且讓他到自己車上來坐,一方麵是領路,並在車上順便了解些情況,另一方麵可以減少一輛下村的車。

沙漠風暴大吉普按著楊小柳的指點,很快上了鄉管沙石路。這比市管的沙石路要粗糙得多,路麵上有層薄薄的沙石沒有壓實,車輪邊壓飛的一些小石塊時起時落,沙沙沙,沙沙沙,現代新款的大吉普寬厚的車輪在這古老式的沙石路上仿佛奏出了一曲催人奮進的交響曲。

“小柳同誌,”羅冬青問,“你已經在鄉裏工作多年,據你的體會和觀察,就我們元寶市來說,現實的農村工作中主要存在些什麼矛盾?”

楊小柳略思考一下說:“就我的體會和觀察來看,我覺得存在三大矛盾:一是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以後,存在著家庭經濟與市場的矛盾;二是人多地又不均的矛盾;三是幹群之間的矛盾。”

羅冬青一聽有譜兒,說:“能不能舉些例子說說?”對這些問題,他都有體會,這是一個真正做農村工作的基層幹部才能總結出來的,他不是要考楊小柳,而是想了解了解在這裏的具體反映。現在,他倒覺得這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鄉黨委書記有些可愛了。

楊小柳說:“目前農民種地難,賣糧難。現在糧食市場半開放了,農民去年發現大豆價格好,今年種大豆的一多,加上國家又進口,大豆價格又下來了。我覺得土地承包以後,特別是現在,在市場競爭的條件下,做農村工作的領導不是任務輕了,而是更重了,存在著一個怎麼把握市場動向,實行宏觀指導和組織農民進行種植結構調整……”

“你說的這些,是我們做農村領導工作的各級幹部應該研究的,誰引導農民走向市場了,誰就算當領導稱職了。”羅冬青感慨地說,“我從中俄貿易市場和李迎春副書記那小園田地裏受到了啟發,同時也像是發現了一個元寶市農民致富的機遇。目前,俄羅斯市場缺蔬菜,我們又有口岸,應該大力發展出口蔬菜生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呀……”

楊小柳心情抑鬱地說:“羅書記,我們提過,可是市裏年年給我們下糧豆作物種植麵積指標,年終要糧食產量,特別是硬要農民種玉米,擴大雙拿,農民不願意種,弄得農民直罵娘,我們鄉幹部是左右為難。”

“怎麼還是計劃經濟那一套!”羅冬青不想問得更深更細,直言說,“明年開始,我們搞計劃性指導的思路是,糧豆作物除能完成征購糧任務和做‘三留’外,其餘就要大力發展市場農業。具體來說,就是要抓住眼前機遇,大力發展出口蔬菜生產。當然,還需要俄羅斯市場調查,搞好種植方麵的經濟效益分析。我希望你們元寶鄉能帶個頭!”

楊小柳高興地說:“好啊,羅書記,我一定努力去實踐。”

羅冬青心裏惦著另兩個矛盾,問:“你說的第二點在元寶村還很突出嗎?”

“已經突出體現在二輪承包的調整上了,不但突出,是很突出。我們這裏一九八三年搞土地承包時提的是四田:口糧田、勞力田、園田地、飼料田,那時全鄉農業人口數是三萬三千多人,到了九七年就是三萬五千多人,增加二千多人,勞力呢,一九八三年是一萬一千多點,一九九七年是一萬四千多人,增加了三千多人,在增加的農業人口中,勞力占百分之七十多,這部分勞力一直沒得到合理的土地分配,還有一點,八三年以後出生的沒有口糧田。一九八三年前未成人和一九八三年後畢業回鄉的青年學生成為勞動力的,又隻有口糧田沒有勞力田。還有一九八三年後因婚變等原因遷入的人無田可種,如果具體到一個戶說,有的增人增勞力,但不增地;而有的呢,減人減勞力但不減地。這樣一來呢,就使有的戶人多地少,有的戶就人少地多,人地矛盾已經日益突出……”

“說得很清楚。”羅冬青一聽,覺得土地矛盾問題和清江縣差不多,瞧著路邊時有荒嶺荒地閃過,覺得這個矛盾在這裏應好緩解,說,“開點荒來緩解矛盾嘛!”

楊小柳說:“不行,那荒山荒地早被縣林業局號下了,違法開荒要受製裁的,當然也有通過合法手續開荒的。”

“羅書記--”史永祥感歎說,“種地難,賣糧難,難也得種,種就是個難。當今,我倒覺得在勞動群眾中,農民大概是最清苦的了。”

羅冬青也感慨:“確實呀!”

史永祥說:“二輪承包在一些村遲遲推不動,上訪告狀不斷,元寶村就是一例。”

“噢--”羅冬青略有所思地說,“今天早晨我下樓去吃飯,樓層服務員說昨晚有七八個農民上訪要見我,服務員說我不在給支走了。我告訴服務員,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確實是老百姓遠道趕來上訪的,就給我領進房間。我問服務員,上訪人員說什麼沒有,服務員說,聽他們說話,好像是元寶鄉的,說是什麼領導關了他們的人,能不能是元寶村的?”

“羅書記,你猜得差不多,十有八九是我們鄉元寶村的。市裏開過信訪工作會議,還簽了責任狀,說是要實行主要領導責任製,發現越級上訪,是誰的‘孩子’誰抱走,這個矛盾我們就是化解不了啊!”楊小柳為元寶村農民上訪一事沒少挨計市長和曹副書記的批評,他像訴冤屈一樣侃侃而談起來,“我們元寶鄉本來就是土地值錢,土地總是很敏感,矛盾也就當然突出,矛盾和矛盾擠壓在一起了。前年,計市長領來一名香港商人,經過一番考察論證,要利用元寶村一塊漫山崗坡地下不深的白黏土做原料,與村裏合建一座計劃投資億元的現代化陶瓷廠,共征用了一百多畝土地,作為建廠房和毀田取黏土用。合同上議定,廠子建成後被占用土地的農民轉為城鎮戶口,並進廠當工人。現在,我們的資金不到位,香港商人在海南、廣州等地搞了很多房地產開發,還在城裏開了大酒店,大量資金被壓住,無暇顧及這裏,廠房剛起來個框架,就這麼幹放著,被征用了土地的沒活幹又沒地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