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七局 錦水湯湯君長訣(1 / 2)

張原道:“是啊,他們都是可憐的人,他們出來做事,就連家裏的親人也都難照顧得到。”後半句話仿佛故意說得很重。

這句話剛一說完,不光是魏長卿、陳矩、沈氏姐妹、陸子逸聽出來了,就連陳矩身後的那幾個小番子也聽出來了。張原這話豈是說給陳矩聽的,分明是說給那群刺客聽的。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張原必是對那些人許諾下照顧他們親人等話,若他們真的供出了張原,恐怕一家老小也就活不成了。

張原就站在此處,幾乎所有人都明白,刺客是由他派來的,但是沒有一個人有證據來將他繩之以法。此時的張原如同傍晚天空中張揚的煙霞,刺眼的鮮紅。

在朝廷命官府中行刺,私下與寧陽侯勾結,已是大罪,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侯爺王爺的府裏,怎麼可能沒幾個幹髒活兒的,若真把那些個旁人不知的,細細審出來,這幫毫無身份地位的小番子,最後也是個死。橫豎都是死,不會有人會選擇讓自己的親人陪葬。

魏長卿隻見張原的手已然握成一個緊緊的拳頭,眼風向下微微一掃,帶著一種殺伐決斷的狠戾,全不似凝望沈渃瀾時那般溫柔。底下跪著的人似乎明白了什麼,突然悉數掙脫,持起刀劍衝向了白璟,而白璟早已無力再戰,避之不及。

劍穿過身體,劍影中是刺客的驚訝,眾人的默然,還有寧陽侯眼中的恨意。

沈渃瀾替白璟擋了致命的一劍。

她的眼中似有悲哀,複而淺笑。霎時,刀劍穿過她的身體,鮮血如同紅袖海棠一般,在光伏琉璃的雲錦衣上開遍。刺客們見已失手,便抽劍在脖子上一抹,悉數自盡。

“長姐。”第一個衝到沈渃瀾身邊的是沈渃清。

沈渃瀾的雙眼如同兩丸黑水銀,依舊顧盼生輝,隻是此時此刻,她仿佛正在適應這個世界一般。她想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是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反抗,她的身體想要活下去,隻是她的心已然奄奄一息。脆弱和無力感,終於讓沈渃瀾的身體慢慢地癱軟在白璟的懷中。

視線是模糊的,呼吸是疼痛的,她能聽到陳矩正吩咐小太監們去傳大夫,她甚至能看到她那年邁的父親正匆忙地趕過來,握著她的雙手,她聽見父親喚著她的乳名。但是她的目光卻落在那個細雨沾衣,抱著她的男人的身上。

沈渃瀾隻是淡然一笑,她看到了白璟懷中別著的柯亭簫,已無需再言。

“姐姐,陳大人已然去請大夫了,姐姐莫要擔心。”沈渃清雖然安慰著,可是早已急的流下了淚珠。

沈渃瀾隻是搖了搖頭,細聲道:“不必勞神費力了。”那聲音細弱的如同柳絮一般,在雨聲中更顯無力,“爹爹,女兒未能為沈家光耀門楣,女兒不孝。”沈一貫默然不語,眼中滿是淚水。

“清兒,你的那幅《海棠全圖》,姐姐很是喜歡,畫好,詩也好。”沈渃瀾歎然,又望向魏長卿,“魏公子人品貴重,又有踔絕之能,渃清讓魏公子費心了。魏公子在畫卷上題的那首劉克莊的《寒食》,雖非詠海棠之佳作,卻也是警人佳句。爹爹若得空,就去看看那幅畫吧,當真是珠聯璧合,文墨俱佳。”

古來禁火惟汾晉,今遍天涯海角然。

一老家才有黔突,五侯第各起青煙。

絕諛墓筆方無愧,比乞墦人豈不賢。

獨恨海棠吹打盡,枝頭粉淚濕紅綿。

晉國賢臣介子推,曾救晉文公。後致仕,不言祿,隱於綿山。晉文公欲求卻不得,放火焚山,介子推抱樹而死,晉文公為了懷念介子推,便設了寒食節。寒食節時,家家戶戶不得生火,故為寒食。介子推之於晉文公,雖不似白璟之於沈渃瀾,但是相同之處在於求之不得,進而生恨。魏長卿在作《海棠全圖》時將這首詩抄錄,意在勸告沈渃瀾,不要做出終生後悔之事。

現在,魏長卿想起,覺得這首詩或許更適合寧陽侯。然而,這個男人也終於走到了沈渃瀾的身邊。他淡漠的將沈渃瀾攬入自己的臂腕中,他的語氣卻依然溫柔,如春雨一般綿軟,卻陰寒:“怎麼?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一群大雁從上空飛過,伴隨著撕破天際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