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晴好,桃花依舊如故。正輝堂內,陽光透過實地子紗照得滿屋子青白一片。按例是每三日一次的正輝堂議事,正中坐的是棋聖徐靈化,然後依次是李焯和王元所。白璟稱病未到,如今位子空著。秦苑又出了遠門,未到,魏長卿便隔著兩個位子,坐在後麵。此外,站在徐棋聖後麵的還有三席杜芝舫和四席趙延華。
眾人皆靜默無聲,仿佛在等待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一個小廝來報:“傳旨的公公來了。”
魏長卿見周圍人皆是穿著吉色大服,心中也不免猜出,定是宮裏麵有人提前打了招呼,想來下來的旨意必是喜事。正思忖著,隻見一身墨綠平錦緞袍服的太監,雙手已然承著聖旨上來了,眾人按照位分叩拜。
“聖諭。昭和弈苑棋聖徐靈化,掌事王元所,三席杜芝舫,四席趙延華,做事勤勉恭謹,棋品尤高,才德兼備,擢四人自明日起入宮奉事,欽此。”
眾人領了旨意,又再叩拜,等宣旨的公公走了,方才起身互相道喜。
“聖上素來不問弈林中事,如今詔諸位進宮奉事,想來日後便能伴駕陪弈了。”李焯到底是個大方有胸襟的人,合宜地微笑頷首。
魏長卿也笑著賀了,心裏卻不由得存了疑惑。李焯與白璟席位不高,暫且罷了,二席的王子騰長年病著,也隻在楊漣楊大人府上陪弈,亦不在考慮範圍之內。隻是陸子逸棋品才望俱高出除徐靈化以外的另三人一籌,又很得徐靈化的喜歡,竟然也沒有在聖旨上提名,不免讓人詫異。
“我來遲了,還請諸位大人恕罪。”聞聲,隻見陸子逸進了正輝堂,頭上的雕寶象青海玉冠瑩然生光。
王元所臉上正掛著喜色,見陸子逸來了,不由得沉下臉回頭去看:“正輝堂乃議事之所,閑人無事不得入內,陸公子一向是謹守規矩的人,怎麼今日莽莽撞撞的?可是聞了旨意,心中有所不服。”
陸子逸靜穆一笑,道:“什麼旨意?”
“棋聖,王掌事,杜前輩和趙前輩打明兒起便可入宮奉事了。”魏長卿知道陸子逸向來不在乎這些,便與他說了。
陸子逸隻是福了福,道:“大喜。”臉上一如往日一般平靜柔和,不失風雅。
王元所見自己的話並未使陸子逸不快,不禁悻悻的。
“大家,也別站著說話,沒得倒顯生分。”徐靈化說完又轉向旁邊的小廝,道,“去搬把椅子,讓子逸坐我旁邊。”
王元所並未說什麼,杜芝舫和趙延華的臉上卻略顯不快。
徐靈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我與李焯商量過,子逸在弈苑裏也算是老人了,又是弈苑的首席,地位尊貴,以後也可在正輝堂議事。”
魏長卿不禁淡淡微笑,徐王杜趙四人雖皆為永嘉派,但是徐靈化待陸子逸更為親厚,想來這位滿身江湖豪氣的棋聖,並非注重門派之人。但是,永嘉派之所以炙手可熱,又得聖上眷顧,想來徐靈化也是出了力的。
想到這裏,魏長卿也不免歎然,徐靈化雖然欣賞陸子逸,與之親近,但私交畢竟是私交,大事上,這些人從不會讓一分一毫。徐靈化盡管不愛這些利害紛爭,到底還是聽了王元所的勸。結交上,徐靈化不分彼此派別,但是每個人都是要生存的,尤其是在昭和弈苑這個狹小如管的地方。之前隻有徐靈化和王元所撐起場麵的永嘉派,如今也變得蒸蒸日上了。
不過,好在李焯多算一步,讓徐靈化把陸子逸抬了不少。徐靈化雖然不喜白璟,又猜忌李焯,卻對陸子逸倍加信任。
所謂議事,大多是弈苑中的瑣事,較為重要的,大體也都被定了下來。議事完畢後,下午無事,魏長卿與陸子逸約著去看望白璟。
一路穿過暖香榭,落英細膩的如同地毯一般鋪散開來,殘香餘留。
“那日虧得子逸請了陳大人,當真是及時雨。”魏長卿一手搖著折扇,盤銀刺繡薄羅長袍在滿目葳蕤中如湖光山色,“那陳大人竟也肯為這件事興師動眾的。”
陸子逸莞爾一笑:“白玉樓時抓到的那五名刺客便是東廠的人,當時白璟托人給陳大人捎了信兒,讓他留意著東廠裏的小動作。如今事發,他作為東廠廠督,少不得要清理門戶。興師動眾,也算心甘情願。倒是你在《海棠全圖》上題的詩,心意別致,沈渃瀾幡然醒悟,才沒有做出糊塗事。”
“沈氏原本就心存善念,隻需些提醒,我的詩大抵如是。”一提到沈渃瀾,魏長卿也不免想起了沈渃清來。沈渃瀾自是如紅袖海棠,煞遍紅芳,性格也剛強果毅,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沈渃清雖是鍾靈毓秀,但是性格堅韌,絲毫不遜於她的姐姐。為了自己的長姐,敢於和寧陽侯頂撞,又洞悉世事,善於應變,她的命運也自然會與其他平凡女子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