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玩意上天橋,買東西到大柵欄。這話真真不假。初夏的時節,風清日朗,天光正好,形形色色的人在街巷中穿梭,提著各色貨物,說笑叫賣聲穿過街角。魏長卿乘著弈苑的馬車,眼前看到的是一幅盛世繁華的景象。
魏長卿隻穿了一身素色的繭綢便服,人群中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同興茶樓在一斜街的拐角處,門柱子旁邊立著一塊破破爛爛的匾,外麵坐著轎夫、馬夫和趕集的農民。這些窮苦的人沒有錢坐到茶館裏喝茶,但是茶館的老板還是會給他們提供一種用茶渣子泡的“便宜茶”。
同興茶樓比較破舊,但是客人卻多,魏長卿在店小二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茶館裏都是身份低微的庶民,穿著破衣爛衫。魏長卿心想,沈渃朝平時是注重穿著和外表的人,把他約到這麼一個茶館裏來,多半是因為想掩人耳目。想到這一重,魏長卿也不由得低下頭走路。
進了二樓的房間,小二把門關好便退了下去,此時,沈渃朝早已坐在一把略顯破舊的椅子上等著魏長卿,身上也穿著很樸素的衣服。
魏長卿先略施一禮,而後走到窗前,支開窗子,故意將一枚銅錢擲在給自己趕車的車夫眼前。車夫抬頭看了看魏長卿,魏長卿隻是衝底下的車夫使了個眼色,那車夫便駕著車往別處去了。
昭和弈苑的馬車停在此處太過顯眼,魏長卿並不想讓任何人意外地發現他在此處。
沈渃朝滿意道:“魏公子果然是個讓人放心的人。言歸正傳,這幾日寧陽侯有些令人很在意的動作。福王的親信很多,寧陽侯隻是不大不小的一個罷了,但是他前些日子忽然複了天津巡撫地方讚理軍務一職。”
魏長卿點了點頭:“臨近京師,所以更如芒刺在背吧。”
“正是如此。”沈渃朝道,“而且寧陽侯近幾天還招了不少江湖人物,白璟回京的路上,便與那些人交了回手。但是,更讓人不安的還是他手上六千地方精兵的動向。據我所知,他與其他軍中要員和京畿大臣也在暗中聯係。”
“通過弈苑?”
“沒錯。”沈渃朝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這些消息寧陽侯不敢親自接手,私通軍中要員,那是犯了聖上的大忌,所以這些消息大多是由弈苑的人通過關係網層層傳達。白璟已經去查那些江湖客的動向了,所以弈苑這邊就交給你。”
魏長卿不禁思忖了一番,沈渃朝這番話說的模棱兩可,若是讓他去打探消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軍中製度森嚴,這些消息經王元所等人的口舌已然是不赦之罪,他不能去冒這個險,也不會去冒這個險。他所能做的隻能是切斷這個消息網。
想到這裏,魏長卿正色道:“若要除寧陽侯,必須先除掉王元所等人。但是想除掉王元所,則必須利用寧陽侯自己的破綻。他們現在已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你的意思是……”
魏長卿冷笑道:“咱們得給他來個一鍋兒端。”
平心而論,魏長卿對於沈一貫給他的這個任務十分的頭疼,就連沈渃朝臨走前問要不要將一些軍中密報寄給他時,魏長卿也堅定地拒絕了。沈一貫自然是隻老狐狸,軍務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交給自己這樣的庶民來做,就算出了事,也可以開脫的一幹二淨。
但是反過來想,魏長卿目前也隻有借助沈一貫之力打擊王元所一派,來為自己爭取更安全的空間,更何況這件事還和福王有關。如此一來,他也隻有小心翼翼,必要之時,也必須收手。他很清醒,命是自己的,從各個方麵來講,他都沒有必要為沈一貫賣命。
出了同興茶樓,魏長卿在街上買了些點心和西洋糖,另並上諸多小玩意兒。一來是下午魏長卿要去看望郭奉,二來子逸平日最愛吃甜食,洛玉軒少不得要備著些。
才經過呂宋泰記買洋糖果子,突然街邊拐角的燒餅攤處,傳來了一婦女破口大罵的聲音。
“下作的黃子!敢偷老娘的東西!”叫罵的是一中年婦女,纏著布頭巾,穿著碎花棉布料子的衣裙。
魏長卿並不是愛看熱鬧的人,正欲走,忽聽那婦人又罵道:“弈苑裏,你沒領銀子啊!倒偷到咱老百姓的頭上了。”
是弈苑的人,魏長卿不由得止了步子。隻見那被人圍著的是個身材矮胖的男子,麵色黝黑,濃眉大眼,滄州口音,似乎極力分辨著什麼。他穿著一身素淨的衣衫,但是腳下的鞋子,卻破的打了好幾個補丁,想來在弈苑,也不過是勉強維持體麵罷了。
昭和弈苑的一等弟子所領的銀兩,基本上夠在京城吃穿用度的了,但是一等弟子往下的人,所領的俸祿便少的可憐。
學棋下棋,都不過是為了掙個好出路,家境好些的,支撐個些年,能混成個一等弟子,算是有些出息了。若家境不好的,送來學棋,基本上是指著飛黃騰達才肯做這賠本的買賣,不然做些農活,也比在弈苑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