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末,京城的天如同被壓到了額頭,仿佛一喘氣,就能呼吸到大片夾雜著水汽的雲朵。魏長卿這種適應了南方氣候的人,遇到這樣的天氣也不由得拜服。他原本是那種很熱的天也不會出汗的體製,穿著裏外三層的深衣,在道場下棋時,他一邊喝著茶,一邊流下汗來。
封庶吉士的旨意前幾日方下來,再過五日魏長卿便要進宮麵聖謝恩。麵聖之事就連魏長卿自己也頗為驚訝,老吳偷偷告訴他,他父親魏秉琰的案子被平了反,原是刑部的人查辦不利,如今刑部尚書劉清國已然被革了職。魏長卿一邊聽老吳說著此事,心裏卻不由得一緊,密扇案牽扯到朝野上下多少人,劉清國查辦不利,卻隻被革了職,想來不過是聖上找來的替罪羊罷了。
話雖如此,魏長卿也不能說什麼,畢竟父親的案子得以昭雪。
“長卿,要不要一起去秋弈館?”
魏長卿聽見有人叫他,回頭去看,隻見徐靈化正穿著一身妝緞萬字花樣的廣袖,身邊跟著李焯和白璟二人。
“秋弈館?”魏長卿一臉迷茫。
李焯見魏長卿這幅表情,笑著道:“才得了烏紗帽,如今連弈壇的事都不知道了。秋弈館是昨兒個才開張的道場。這回去秋弈館一來是去切磋,二來也算是摸摸那個道場的門路。”
魏長卿恍然大悟,他本想著徐靈化與李、白二人關係並不甚好,怎麼會一齊相約,想來必是弈苑的要務。王元所還在刑部呆著,陸子逸去福王府回不來,弈苑裏有一定棋力的,恐怕也隻有李焯和白璟了。
還沒等魏長卿答應下來,李焯早已把魏長卿推出了門外,四人就這樣去了秋弈館。
秋弈館和昭和弈苑大不相同,是民間的圍棋道場,來往出入之人也是三六九等。四人除了徐靈化之外,皆是平民打扮,混在人群中,也沒有人認出他們是昭和弈苑的棋士。
相比於徐靈化和魏長卿,李焯和白璟顯然對道場的環境格外熟悉,兩人訂了棋室,又在道場找了幾個師父,便開始下了起來。這也難關,李焯原本是誠源道場掌門李釜的養子,對於道場的經營已是格外的熟悉。白璟雖未拜師,卻在誠源道場呆了好幾年,跟著李釜學了很長時間的棋,也對道場的環境熟悉了起來。
魏長卿環顧四周,秋弈館相比於昭和弈苑可是熱鬧多了。即便是穿著破衣爛衫的人,也能在一方角落找到下棋的地兒。隔壁的棋室裏是個老師傅教四五個孩子,孩子也算安靜,偶爾說話,也隻是提問。
對手太弱,徐靈化不大願意看,便拉著魏長卿從棋室出來到處逛逛。
“真想有一個這樣的道場啊!”徐靈化一邊用扇子頭瞧著自己的肩,一邊歎然。他是個直率的人,魏長卿從他滿懷期冀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種遺憾。
當年永嘉派、京師派與新安派三足鼎立之時,各個道場在京師可謂遍地開花,而年紀輕輕的棋仙徐希聖一枝獨秀,擊敗京師各大棋手之後,便歸隱雲遊四方。或許,這位英年早逝的仙人,曾經也希望擁有一家這樣的道場。而這樣的期冀,又同樣在徐靈化身上傳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