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三個倭人原本是想與衛殷等下棋,見對麵三個人都是年輕人,不免嘰嘰喳喳地用本地話討論起來。圍觀的人有在四夷館奉職的人,對日本語略同一二,在他的記事手劄中,還可以找到這段對話。
“哪個比較厲害些呢?”
“不知道,左邊兩個都很年輕,應該很好對付吧。”
“阪田君和直木君真是幸運啊。”
日本圍棋沒有座子製,也沒有還棋頭之說,經過討論後,魏長卿等人還是願意按日本方麵的規則來下。畢竟是年輕人,就算是千金局,三個人也對這樣新鮮的規則很感興趣,自由布局本身也是具有魅力的。
雙方猜先後,大明棋士這一方魏長卿與陸子逸執白先行,而白璟執黑後行。
魏長卿想,何不借此機會試一下其他的下法,猶豫了一會兒,他便將第一子下在了比星位高一路的棋位上,也就是現代圍棋的高目處,之後就等著對方落子。間歇時,他看看坐在自己右邊的子逸,子逸的對手是那個會說漢話的年輕人,他下棋很快,手中的子拍得劈啪響,這種佯裝的氣勢或許可以嚇住那些普通棋士,但是對於魏長卿、陸子逸和白璟這種棋士中的高手來說,一眼就能看出,這種人不過是個“雛”兒。
讓陸子逸去和這種水平的人對弈還真是屈才了,魏長卿這麼想著。
這時,那個人說起漢話來,因為他看到陸子逸第一手下在了天元:“小子,我看你是剛學下棋吧,可別被殺光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陸子逸,那張總是帶著稚氣微笑的娃娃臉,無論怎麼看,都和身經百戰的棋士掛不上鉤。
“的確,圍棋的許多東西我還沒有弄明白。”陸子逸謙和道。
圍棋無數種變化就算窮盡一生也無法研究透徹,魏長卿知道,這才是子逸話中的意思。
“喂,該你了。”魏長卿身後的人碰了碰他,以示提醒。
魏長卿將目光重新移回了棋盤,果然那名日本棋士並沒有把棋下在星位,而是將棋下在了比星位的一方第一路處,這個地方叫做小目。由於沒有沿襲中國座子製的原因,日本的布局發展相對要超前的多,對於小目、三三、高目等定式的研究也非常的深入。雖然日本圍棋發展較晚,但是對於大明的棋士來說,由於沒有研究過定式,反倒成為了處於弱勢的一方。對於未知的定式,一切都隻能靠計算力。
魏長卿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麵的對手,他目光如炬,眉骨深刻,和陸子逸的對手很不一樣,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沉穩的殺氣。這是不是個一般的棋士,魏長卿如是判斷。當然,他也不知道和自己對局的正是阪田光秀。
這邊,魏長卿嚐試了走高目和小目,而阪田光秀則以錯小目對之。陸子逸那邊,直木走了並小目布局,而自己卻走了天元,三三和星三個位置,連成了一條大斜線,比魏長卿的布局還要離譜。
白璟似乎也注意到了陸子逸的布局,心裏暗暗嘀咕了一句‘笨蛋’,之後繼續開始研究自己對手走出的小目無憂角。而陸子逸心裏卻樂得跟個孩子一樣,“真像一把長刀,將敵人一刀斬開”,這是他心中所想的事。
對於魏長卿來說,顯然他遇到了一個很強的對手。小目是日本棋士非常喜歡的走法,用他們的話說,星占據高位不易守角,而三三雖然可以完全占住角,卻處於低位幾乎毫無外勢,小目與此二者相較,可謂兩全其美。阪田是棋士中的佼佼者,對於小目定式的各種走法與變化也是了如指掌。而魏長卿也並不知道,眼前這個可怕的對手正要和他下一種更可怕的定式——大雪崩(注)。
大雪崩定式正如其名,一著下錯,便如雪崩之勢再無挽回餘地。魏長卿在小目處一間高掛後又下了幾手,阪田應之時,已有大雪崩的雛形。他知道大明棋士是不知道雪崩定式的,即使這個大雪崩定式與全局布局並不配合,阪田卻依然願意冒這個險,他打賭眼前這個看上去隻有二十歲、並且對這個定式一概不知的年輕棋士會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