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郵局取包裹,在門口見一年輕女子從出租車下來,手裏端一盆花,端不動。一般人都端不動稍大的花盆,為啥?花葉蓬張,不便近體。手伸著,肌肉力量不夠。我幫她端花,進郵局。
她喊:郵花!
郵局的人笑了,說郵不了。
她不高興,說:我不要了,扔你們這兒。
郵局人說:別放這兒,你拿回去。
她說:我拿不動,放你們這兒吧,寄存。
郵局人說:我們不寄存。在這兒養著也行,不承擔責任。
年輕女子說:行,你們窗台那麼多花,不在乎這一盆。她用目光在人群中找到我,說:我看你這個人挺老實,幫我打個電話。
她從衣袋裏翻出揉皺的紙團,打開,說:號,看清沒?讓他取。
我用老實的語氣問她:跟他說什麼?您姓名?
她答:一個字,取!別的啥也別說。說完,挺胸噔噔走了。
我把花放在黑大理石的寬邊窗台上,揣摩這盆花。葉子如橡皮樹葉,有蠟質,葉中脈延伸一段卷須,發育成囊。這是什麼花呢?囊垂如小瓶子,綠皮,帶紅筋。
我按她給的號碼打電話,一個小夥兒接聽。我說你到×街×郵局窗台取花,花不知叫什麼名,有囊。他提出問題且語氣粗魯,取花幹啥?什麼囊?你誰呀?我按女子所囑,啥都沒說。
回家睡一覺醒來,想起我兒時讀過的彩色連環畫裏有這種花,叫豬……什麼?花囊有蜜腺,吸引小蟲爬入,蓋子關上。消化液把蟲消化了。對,叫豬籠草。
電話響。取花的小夥兒在郵局打的,請我去一趟。我說花什麼樣,他說花找到了,對我有話說。
我老老實實去了郵局,見豬籠草邊立一壯碩小夥兒,臉胖肚圓。他問,這是什麼花?
我說一遍。
聽完,他不爽:把我當蟲兒消化了?花我不要了。
還是女子說的“啥也別說”對,說了就不對。小夥兒走了,我也走。才出門被郵局的人拽住:這盆花有白粉病,你拿走。
我……成什麼人了?傳話、搬花。我把花盆扛肩上回家,這時街上又有人問:這是啥花?
我“啥也沒說”。
他三十多歲,自問自答:豬籠草,原產印度,著名食肉植物。多少錢買的?
我擺手。
賣給我吧?
擺手。
大哥求你了,多少錢都行。我屬豬,老婆屬龍,多合適。多少錢?
擺手。
他攔我:今天是情人節。賣我吧!
情人節?我說呢。說:你端走吧,不要錢。
這人用胳肢窩夾著花盆飛走,怕我後悔。
沒幾分鍾,壯碩小夥兒趕來:我花呢?人家說豬代表發財,瓶代表平安。我花呢?
我指前邊那人:他搶走了。
小夥兒追他,那人上出租車,小夥兒在路邊攔另一輛車追他。
晚上,我跟媳婦說此事,她點評,曰:現在的人哪,愛的不是人,是迷信傳說。還情人節,哪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