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去生產隊裏鋤地,但卻帶著青青的眼眶和濃濃的悒鬱情緒。
因為心不在焉,因為心有旁騖,結果活兒幹得不好,有好多莊稼在我的鋤頭下與雜草同歸於盡。隊長池長江發現了,宣布今天扣我兩個工分,這讓我更加悒鬱、沮喪。
下午再到地裏幹活,發現池長耐也在,原來他已經從阿湖回來了。池長耐雖然亂搞女人,有許多毛病,但有這麼一條好處:身為大隊書記,卻能積極參加生產勞動。他和我家在一個生產隊,所以他隻要村裏沒事,並且不到公社開會,一般都到隊裏幹活。他因為在舊社會裏給地主扛過活,所以各種農活都幹得相當漂亮,讓許多社員不得不服。譬如說鋤地,他曾與人打賭:有人如果能從他鋤過的莊稼壟裏再找出一棵草,那他就從家裏拿一把最好的煙葉給人家。結果這賭打了多次,竟無一人能夠贏得池長耐的煙葉。每講起這事,他都自豪地道:怎麼樣?不服不行!你們是沒叫地主折磨過,沒嚐過活兒幹不好就不給飯吃的滋味!貧雇農為什麼優秀?都是叫舊社會逼出來的!懂不懂?
這個下午他扛著鋤到了地頭,看見我後,臉上就像見了雜草一樣現出了仇視的樣子。他說:“喜子,我叫你當了地震宣傳員,你宣傳了沒有?不光沒宣傳,連跟我彙報都不彙報?你眼裏還有支部沒有?嗯?”
我實在不願說昨晚去過他家的事,就說:“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呢。”
池長耐說:“我今天上午11點就回來了!嚴格地說,你中午就應該找我去彙報!要地震了,人命關天,你還不當回事!咱們的正麵教育搞晚了,搞封建迷信的就鑽空子。昨天晚上老牛筋還領著人去祭關公,你看這事有多麼嚴重!”
我心想,教育晚了也是你造成的,你要不去送你兒子,昨晚就開大會,也不會有那一出。
我說:“反正已經晚了,你說什麼時候彙報?”
池長耐說:“就現在吧!咱們一邊幹活一邊說!”說罷,他將鋤頭往莊稼壟裏一插,便幹了起來。我隻好緊挨著他,也緊跟著他,一邊鋤地一邊說老錢在會上講的和我早已考慮好的應對方案。池長耐一邊聽一邊說:“行,行,就這麼辦。”
鋤到地那頭,彙報完了。誰知再拐回來的時候,池長耐看看我幹的活兒,氣得兩眼瞪成銅鈴:“早知道你殺了這麼多莊稼,哪跟叫你甩著手跟我說?”
社員們看看被殺掉的那些莊稼,都哈哈大笑。有的說:“就是來了地震,也不可能像你這樣把莊稼糟蹋成這樣子呀!”
有些寬容的人就說:“一心不能二用。他跟書記彙報事兒,心能用在活兒上嗎?”
有人便反駁了:“你看看人家書記,怎麼就能一心二用?”
隊長池長江出來打圓場了:“好啦好啦,反正已經彙報完啦!喜子,你幹活幹成這個屌樣,天生不是打莊戶的料,過幾年趕緊上大學去!”
這邊一說,我心裏便好受多了。
收工回來,池長耐便拿著鐵皮喇叭筒,到村前小河對岸站著,向全村下達了晚上去麥場開社員大會的通知。
我呢,則第一次履行地震宣傳員的職責,在街上出黑板板。我一手拿著上級發的小冊子,一手拿粉筆用漂亮的正楷字抄寫起來:
社員們,聽我言,
我把地震談一談:
地震鬧,勁頭大,
自然現象不可怕。
地不陷,天不塌,
封建迷信別信它。
噴的水,冒的沙,
澆地建房正缺它!
毛主席,來領導,
地震預報大家搞。
地震到,有前兆,
留心觀察有門道:
小的鬧,大的到,
地震一多應報告。
地下水,往上冒,
井水變化要知道。
雞也飛,狗也叫,
老鼠機靈先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