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可是我們這頭豬倒好,竟然中途跑丟了!

我姐手打著眼罩四處巡望,但一點兒見不著它的蹤影,她就跺著腳罵:“這個該千殺的豬,怎麼就這麼刁呢!”

我說:“沒辦法,慢慢找吧。”

於是,我們姐弟倆便在饃饃山上找了起來。找得日頭高了,肚子餓了,身上出汗了,胳膊和腿也讓樹叢裏的八角蟲蜇得疼痛難忍了,但我們還是一無所獲。

我看看太陽,便提議回家吃點飯再來找。我姐點點頭說:“那好吧!”

看見我們推著空車往家走,那些在路邊幹活的社員便問賣了多少斤多少錢。聽我們說沒賣成,那豬跑了,他們無不發笑。那個池學合說:“誰叫你不殺給咱們吃呢!你看看,現在落了個屌蛋精光!”

我們灰溜溜地回到家,我娘一聽急了眼,說:“還有功夫吃飯?還不再去找!”說著,就拉了我爹,再帶上我和我姐,一家四口又奔向了饃饃山。

“嘍嘍嘍嘍!”

“嘍嘍嘍嘍!”

一上山,我娘便一邊走,一邊向著樹木與草叢深情而焦急地呼喚起來。

我們也學起了她的樣子:

“嘍嘍嘍嘍!”

“嘍嘍嘍嘍!”

然而,任憑我們一聲聲呼喚,任憑我們走過一道道山梁、一條條山溝,那豬始終沒有露臉兒。

我爹走累了,喊累了,便對我娘發起了怨言:“我說殺了吃吧,你偏不叫殺。你看,現在連根豬毛都撈不著了!”

我娘針鋒相對:“就你精細!賣四十多塊錢呢,能舍得殺了吃嗎?要怨就怨喜子和胰子路上不上心,讓它給跑了。”

我和我姐一起叫起屈來:“怪我們嗎?怪那豬太刁!前幾年賣豬,我倆哪一次有過閃失?”

我娘覺得我們說的也是事實,隻好又繼續呼喚起來:

“嘍嘍嘍嘍!”

“嘍嘍嘍嘍!”

“嘍嘍嘍嘍嘍嘍嘍嘍!”

……

我們一氣找到中午,把整個饃饃山都踏遍了,可是始終未能與豬謀麵。我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了,就嚷嚷著回去吃飯。我娘卻不讓我們回家,繼續在山上看著,她回家拿煎餅到山上來吃。

等到我娘拿來煎餅吃下,我們繼續尋找起來。這次經我提議采用了“篦子”戰術,一家四口保持十來米的間距,從山根開始,一圈一圈地轉了起來。我們驚飛了無數隻野雞,驚跑了無數隻兔子,驚動了無數隻昆蟲,可是一直轉到山頂,還是沒有發現我家那頭豬。

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陽,我便知道這豬是沒有希望找到了。然而娘卻說:“它是跑到別處去了,明天咱再來找!”

第二天,我們一家又到其他山嶺山溝裏去找,去附近村莊裏找,可還是一無所獲。

第三天,我和我爹我姐都決定放棄了,說別找了,沒有指望了。可是娘卻執拗地說:“你們不找我去找,我就不信找不著它!”

我爹說:“早叫毛猴子(狼)吃啦!”

我娘說:“那我就找骨頭。那豬的骨頭我認得!”

吃過早飯,我們爺兒仨下地幹活,我娘果然又帶上煎餅出村找豬去了。晚上回來,她還是沒有找著。

之後,她又找了兩天,還是連豬骨頭也沒找到。

第四天晚上我們收工回來,就見我家院裏躺了一個胖女人。我們以為是外人,近前看看才認出是娘。原來她在山裏闖到一個螻蜂窩上,讓蜂子蜇壞了。我們問她感覺怎樣,她說頭疼,惡心,一動彈就發暈,眼還腫得睜不開了。說罷,她在蓑衣上將脖子一抻,便“惡兒惡兒”嘔了起來。

我爹氣急敗壞地說:“不叫你找你非找,你看你弄得!”說罷,他就去村裏養蜂的人家討蜂蜜去了。討來一碗,用開水衝了喂給我娘。他說這是他當年放牛挨了蜂子蜇時,他幹爺爺常給他用的驗方。

我娘喝下蜂蜜,睡了一夜,第二天果然好多了,早早地起床,該幹啥幹啥。

我爹問:“今天還找不找?”

我娘說:“不找了,再找就把命搭上了!”

正說著,我姐從屋裏跑出來,蹲在牆角“惡兒惡兒”直嘔。

我爹說:“胰子你怎麼啦?你也沒叫蜂子蜇。”

我娘的臉色卻突然變得鐵青。她小聲說:“毀了毀了,胰子嫌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