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池明霞領到自己屋裏,聽她哭訴了一會兒,才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她說,這幾天屢屢有媒人到她家提親,她娘便動心了,讓她也趕緊定下一家嫁出去。她不答應,說要等著嫁給我。她娘說,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你要是叫他迷上,以後沒有你的好果子啃,他不把你蹬掉才怪哩!今天晚上又一個媒人上門,提的是黑林寨的一個小夥子,她娘非要她明天去相親不可。
我一聽急了。我心愛的姑娘去和別人相親,我是絕對忍受不了的,更甭說她與別人結婚了。我皺眉說:“你千萬別去!”
池明霞說:“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她擦擦眼淚又說:“你說,你上了大學真能把我蹬了?”
我說:“怎麼會呢?我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嗎?”
池明霞看一眼門外,撲上來緊緊地抱了我一下,貼在我耳邊說:“葉從喜,我死也跟你!”說罷,她放開我急匆匆走了。
我走到院裏,我姐站在那裏聽見池明霞已經走遠,小聲對我說:“喜子,她要出門子叫她出去,你別再跟她黏糊。”
我娘說:“就是。真要上了大學,就去找個吃糧票拿工資的媳婦。”
我生氣地說:“你們怎麼都這麼想?我堅決不同意!”
我姐說:“你不同意,到時候你變了心,還不是坑了人家?”
我說:“我怎麼會變心呢?不會的不會的!我上了大學,就是混得再好,也還是要娶她!”
我姐說:“到時候,你自己也說了不算。不信你記著這話。”
我說:“我不信,我就不信!”
我爹我娘都瞅著我歎息。我爹搖搖頭道:“養了個小孩不喝奶——麻(媽)煩啦!”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剛從娘手中接過錢要去公社買紅漆,池明霞的妹妹小杏慌慌張張地跑來了。她說她娘讓她姐去相親,她姐不肯,她娘又打又罵,她姐就一氣之下喝了鹵。她姐放下鹵壇子之後,讓她趕緊來叫我,想和我再見上最後一麵。
我一聽,腦袋立馬大得成了柳鬥。我把錢往我娘懷裏一塞,跟著小杏就朝她家跑去。
到了她家,那裏正亂作一團。她爹剝了一段長長的蔥白,正打算探池明霞的嗓門,讓她把鹵水嘔出來,可是她咬緊牙關不開口。小杏這時叫道:“姐,葉從喜來了!”
池明霞睜開眼睛看看我,立馬放聲大哭。我從她爹手裏搶過蔥白,蹲到池明霞麵前說:“明霞,事情再怎麼著,你也不能喝鹵呀!來,快給我嘔出來!”說罷就將蔥白戳到了她的嘴邊。這時池明霞聽話地張開了嘴巴,任由我將蔥白塞到她的嗓子眼裏。我往幽深裏一探,她便“嗚”地一聲嘔了,黃乎乎的鹵水吐了一攤,濺得我滿身都是。她爹說:“不行,再探,叫她嘔個幹淨!”於是,我再戳,池明霞再張嘴,嘔吐一次次發生,直到她再也嘔不出東西來。
她娘長舒一口氣,將閨女的嘴邊擦擦,扶她到床上躺下,然後對我說:“喜子,我也不是想拆散你倆,實在是你倆的差別太大。你過幾年就去上大學,撇下她咋辦?想來想去,不如趁著這地震緊,找個主兒把她安排了,來一個長疼不如短疼。”
我生氣地說:“什麼短疼,把人都要逼死了!”
池明霞的娘說:“我也沒想到她性子這麼烈,叫她去相個親就搬了鹵壇子。中,我不逼她了,可你說怎麼辦吧。”
我說:“我跟她好下去。”
她說:“你就跟她這樣不明不白的,算是什麼事兒。你要是真心,現在就把她娶回去!”
我說:“那可不行!推薦工農兵大學生,第一個條件必須是未婚!”
她說:“現在不能娶,那咱就拉個媒人,兩家把親定下,這樣跟全村老小都有個交代,你看行不行?”
我想了想說:“行。”
她說:“那好,你回去吧。這兩天你姐辦喜事,你家怪忙的,等把她送走,我就找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