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麵長輩的談話來說,他一定對你早戀有不滿,背後的情緒可能是憤怒,也可能是擔心,或者什麼別的,總之會有一個情緒。但理智的人不願意承認,他會把這個情緒隱藏,要擺出很理智的樣子,隻跟你說道理。假如他隱藏的是憤怒,那麼你聽他說話的時候也會憤怒,這其實是最正常的反應。但假如你想從他談話的內容來找問題,那是找不到的。因為他的問題根本不在這兒。所以會讓你非常痛苦,明明知道很難受,就是說不清楚為什麼難受。想挑毛病,又找不出什麼毛病。

內心情感壓抑多的人,都特別容易受到傷害。所以越是理智的人,越容易被別人的話傷到,然後不願意承認,繼續用想道理來壓抑。壓抑更多了,那就又更容易受傷害。所以往往是那些什麼事都直說的人,不太容易受到傷害。受到傷害的時候當場直說,事情過了也就完事了。理智的人表麵上不說,似乎不難受,其實不是的,往往越是理智的人,越是小心眼,什麼小事情都能傷到。

舉個例子,一個宿舍吃西瓜,剛好是那個理智的人沒吃到。假如換做是一個情感表達比較直接的人,當場就會有反應:“你們這樣做沒有考慮到我,對我不公平,讓我很難受。”說完之後,這事當場就可以直接解決。而一個理智的人,就會滿不在乎,然後跟自己說:“個人的品德,道德修養是有差距的,分西瓜不能考慮到我,他們考慮問題的全麵性還有待提高啊。”可以看出,這些話裏完全沒有涉及他的個人感受。但這事顯然不會讓他心裏舒服。其實他心裏是難受的,但不承認,也就那麼壓抑過去了。這樣的小事不斷積累,積累,積累越多,他就越不願意承認,心裏也就越難受。

那有沒有人是真的不難受呢?也倒是有。心理谘詢研究中發現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現象,任何一類心理問題,都有兩個相應的極端,一種是特別健康的,一種是特別病態的。這兩個極端單從表麵上看的話,非常相似,特別不容易區分。就像上邊吃西瓜的例子,一個大解脫的,特別健康的人,的確能看到個人修養差距,沒分到西瓜也是快樂的,而且是真心的快樂。這個理智的人,從表麵上看,他似乎也有很高境界的修養。其實區別是有的,區別在於,前者的感受是真實的,後者是虛假的。他那麼說不是因為真的感受到,而隻是因為覺得應該那樣。

嶽不群的例子最能說明問題,每次發言都是長篇大論,很理智,很像一個道德修養極高的真君子,但仔細分辨你就會發現,那些話並不是他真心體悟到的,隻是為了表現正人君子的作風而故意造作的。這種情況有一個巨大的危險,就是那兩個極端的差異,裝得越像,越難以區分,說明病態的程度越深。因為如果不是真實的話,越像健康的人,心理問題越嚴重,也就是越病態。嶽不群就隱藏得特別好,一般人很難從他的行為本身挑出什麼毛病。但是搞心理谘詢的人應該很早以前就可以從中捕捉到很多不健康的信息。比如說嶽不群這個人很容易動怒,但是怒氣隻在臉上稍微一顯現,立即就被他壓下去了。金庸的這個描寫極為準確,正是理智而又不健康的人最常見的表現。他不是沒有怒氣,是壓抑太深,隱藏太好,不容易被人察覺。

前麵作了分析,越是這麼理智的人,守得越嚴,也越容易受到傷害。我們知道華山上下,最忌諱提到的一個詞語就是“偽君子”,對一個真正健康的人來說,提就提了,心裏不會難受,也不用回避。就是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比如令狐衝,別人罵他“偽君子”的話,他多半不會很在乎,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反而是裝得特別像君子的人,內心才會特別在乎。因為那是他內心最容易傷痛,防守最嚴密的地方,特別不希望被人觸碰到。

嶽不群突然表現出卑鄙的地方,就會讓很多人難以理解:

嶽不群矮著身子,向外飛了出去。左冷禪左手掌心中但覺一陣疼痛,舉手一看,隻見掌心中已刺了一個小孔,隱隱有黑血滲出。他又驚又怒,罵道:“好奸賊,不要臉!”心想嶽不群在掌中暗藏毒針,冷不防在自己掌心中刺了一針,滲出鮮血既現黑色,自是針上煨毒,想不到此人號稱“君子劍”,行事卻如此卑鄙。

非常理智的人,內心太容易受傷害,所以千萬不要被表麵現象騙過,以為他們大度,不在乎。表麵上裝得越像,防得越嚴,恰好說明心眼越小,因為越容易受傷。嶽不群已經是一個特殊的極端,一般人要發現他的問題,非常困難。因為他已經隱藏得太好,藏得太深。但從心理分析的眼光來看,顯然能發現他的問題已經非常嚴重。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最黑暗、最卑鄙的勾當反而是這個號稱“君子”的人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