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對這個人物形象的把握,實在準確之極,心理特征跟相應的外貌高度符合,剛見到她的時候,令狐衝第一感覺覺得她太像鬼了,簡直就是個鬼,完全不像活人。如果讀者朋友想要知道生活中真實的白衣女鬼長什麼樣子,不妨仔細看一下金庸對這個人物的描寫:
也不知坐了多少時候,無意中向溪水望了一眼,不覺吃了一驚,隻見水中兩個倒影並肩坐在石上。他隻道眼花,又道是水波晃動之故,定睛一看,明明是兩個倒影。霎時間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全其僵了,又怎敢回頭?從溪水中的影子看來,那人在身後不過二尺,隻需一出手立時便製了自己死命,但他竟嚇得呆了,不知向前縱出。這人無聲無息來到其後,自己全無知覺,武功之高,難以想象,登時便起了個念頭:“鬼!”想到是鬼,心頭更湧起一股涼意,呆了半晌,才又向溪水中瞧去。溪水流動,那月下倒影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但見兩個影子一模一樣,都是穿著寬襟大袖的女子衣衫,頭上梳髻,也是殊無分別,竟然便是自己的化身。令狐衝更加驚駭惶怖,似乎嚇得連心也停止了跳動,突然之間,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勇氣,猛地裏轉過頭來,和那“鬼魅”麵麵相對。這一看清楚,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眼見這人是個中年女子,認得便是懸空寺中那個又聾又啞的仆婦,但她如何來到身後,自己渾不覺察,實在奇怪之極。他懼意大消,訝異之情卻絲毫不減,說道:“啞婆婆,原來……原來是你,這可……這可嚇了我一大跳。”但聽得自己的聲音發顫,又甚是嘶啞。隻見那啞婆婆頭髻上橫插一根荊釵,穿一件談灰色布衫,竟和自己打扮全然相同。他定了定神,強笑道:“你別見怪。任大小姐記性真好,記得你穿戴的模樣,給我這一喬裝改扮,便和你是雙胞姊妹一般了。”他見啞婆婆神色木然,既無怒意,亦無喜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尋思:“這人古怪得緊,我扮成她的模樣,給她看見了,這地方不宜多耽。”當即站起身來,向啞婆婆一揖,說道:“夜深了,就此別過。”轉身向來路走去。隻走出七八步,突見迎麵站著一人,攔住了去路,便是那個啞婆婆,卻不知她使什麼身法,這等無影無蹤、無聲無息地閃了過來。東方不敗在對敵時身形猶如電閃,快速無倫,但總尚有形跡可尋,這個婆婆卻便如是突然間從地下湧出來一般。她身法雖不及東方不敗的迅捷,但如此無聲無息,實不似活人。
鬼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聾啞婆婆,這個尼姑媽媽會成為這麼奇怪的樣子?
鬼是情緒的化身,我們內心產生了相應的情緒,這種情緒可以用某種圖像來表達,那些圖像就是我們所謂的鬼。所以鬼其實也不完全是我們想象中那麼可怕,盡管有時候的確很嚇人。鬼也的確存在,並不是沒有鬼,隻不過它也並不是現實的一種物質存在,它存在於我們心裏,其實就是自身的情緒而已。
鬼有不同的種類,它們基本的情緒基調是不同的,所以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但總的說來都有些嚇人,有時候是非常嚇人。比如厲鬼和白衣女鬼,它們代表的情緒就是不一樣的,厲鬼是憤怒情緒的化身,白衣女鬼是抑鬱情緒的化身。如果一個人看到厲鬼,說明自己壓抑的憤怒情緒比較多;如果看到的是白衣女鬼,那麼壓抑的就是抑鬱情緒。
這兩種鬼,基本的外貌特征也是不同的。厲鬼看上去比較凶惡,可能穿黑顏色的衣服,麵目猙獰恐怖,牙齒比較長,甚至是撩牙。身上肉不多,有的根本就沒有肉,隻是套了外衣的一個空殼,有的裏邊就是幾根骨頭。多半還會有一個特點,牙齒上沾了一點血。白衣女鬼的感覺不是這樣,它總是穿一身白衣服,多為連衣裙,直接把整個身體蓋住,頭發比較長,臉色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甚至臉上就根本沒有肉,隻是白骨頭,像骷髏。還有一個最明顯的感覺是輕,輕飄飄的,走路不著地,幾乎就是飄在空中的,輕飄飄地來,但不太會輕飄飄地去,因為你看到它的話,說明抑鬱情緒纏身,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所以它來了就不走,不想看你也得看。
一個人看見鬼,必然是有情緒原因的,不會隨便看到。即使看見的人的確很像鬼,自己才被卷進去的,那也會跟自己的情緒有關係,因為你看到的,感覺到的,細分起來的話,還是會有差別的,並不是所有的細節都完全一致。自己內心有一個形象,所以才會跟真實的有一定差異。而內心的這個形象,就是情緒的化身。以令狐衝為例,他看到的聾啞婆婆的確很像鬼,但他當時會感覺到害怕,這就跟他自己有關係。可以把聾啞婆婆看做令狐衝的一個子人格,一個意象,也就是說現在令狐衝見鬼了。為什麼令狐衝會在這個時間見鬼,如果注意到他現在的情緒的話,其實也蠻合理的。小師妹剛死,師娘又自殺,想到自己所崇拜的師父,竟是個卑鄙無恥的偽君子,令狐衝心灰意冷。此次上恒山就是想對恒山派有個交代,將掌門人之位讓出,然後就浪跡江湖,不想再麵對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萬念俱灰,冷漠,想要放棄,這些正是抑鬱情緒的常見表現。所以令狐衝在這種時候見到白衣女鬼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