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於是便在閣中一日日的數,一日,兩日,三日,歡喜日漸洋溢在眼角眉梢,錦兒見我這般摸樣,便在一旁笑,隻道是姑爺來府的日子,越發快了。
我一心癡癡的等,卻萬萬沒有料到,比訾涼更要快的,是聖旨。
皇恩浩蕩,蘇府千金蘇了雙入宮,為昭儀。
一時間,滿城喜色,喧鬧非常,唯缺了我眉心那絲絲縷縷的淒涼。我恍惚著接旨,謝恩,回到小樓,再難抑胸中淤塞,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素白的衣裙。
我知曉聖旨萬萬抗不得,卻不知該如何說服自己,入那金碧輝煌的深宮中常伴君側,負了這公子情意深重山盟海誓之約。
七日後,我自病榻而起,畫上新妝。
鳳冠霞帔,鮮紅的錦緞愈襯得蒼白的臉色,府中人人喜上眉梢,唯我心如死水。
由錦兒攙扶著上轎,自蘇府,一路至京陵,不過數日功夫。轎子抬進宮門的那刻,淚水滴落。
入夜,朝夕殿內,紅燭長燃。錦帕被挑起的瞬間,我微微揚首,對上那一雙深沉的眼眸,淡淡的笑,輕輕喚道,“聖上。”
近些日子,京陵中人茶餘飯後又有了新的話題。一則是朝夕殿的蘇昭儀聖眷正隆,一時間三千寵愛集於一身,風華無限。另一則,便是今科科舉,日前金鑾殿上,聖上欽點的狀元溫訾涼謝絕了所有封賞,道失去至親,無心為官,請聖命回鄉三年再入仕途。
時過半年,朝夕殿一場大火,讓那曾經風華,受盡萬千寵愛的女子,一夕間化作塵土,就此,玉殞香消。
淒然一笑,緩緩收回思緒。那火我並不知是誰所放,卻恰成全了我的心意。我執念訾涼,這些年來不肯輪回,隻餘一絲魂魄飄搖世間。然而那場大火中,我容貌盡毀,怕他生疑,亦隻有幻化成畫中仕女來此相見,一解相思。我並不欲與他相認,如今陰陽兩隔,前緣再難共續,我縱有萬般不舍,若他能再覓得知己今生相伴,也算了卻我一樁心事。
“你是誰?”溫柔的低喚帶著初醒的疑惑,我渾身一震,就要落下淚來。
對上他清雋的眸,淺笑,微微搖頭,指指窗前的蘭花。那是他自山間枯涸之地帶回的將死的蘭花,那蘭花尚年幼,無法化作人形,如今,已綻出瑩白如玉的花瓣。他了然,淡淡的笑,提筆,在宣紙上寫下蘭猗二字,溫潤的眸中帶著征求的意味。
我淺笑著點頭,站在他的身側緩緩替他研磨。“蘭之猗猗,揚揚其香。”我懂。
自此之後,夜夜相伴,我從不開口,隻在一旁淡淡微笑,聽他說書中所感,聽他說治國之道,聽他說,我們的故事。我已滿足,能夠這般替他鋪宣研墨,紅袖添香,足矣。
半月之後的夜,我在房中緩緩現出身形,他正在案前作畫。“蘭猗,”見到我,他微微一笑,眸中有些許喜色,“我要成親了。”
我怔怔地看著他,身形僵在原地。許久,基礎苦澀的笑意,向他點點頭。
“你來看。”他引我到案前,看那畫中的女子,細細描繪,如是珍寶,每一筆,似都傾注了全部的情意。“她叫青宜,”他滿足的微笑,“她是山上采茶的女子,我在後山上遇見她時,她崴了腳。”他顧自回憶著他們的相遇,眸中是一如當年共讀時的溫柔,“這想必是上天對我的眷顧,讓我又遇見她。”
我苦澀的笑,心下顫抖。那名喚青宜的女子,與當年的蘇了雙,竟是如此相像。
這真是...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