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 2)

自我譏笑一下。

好像不必。

錦元帝在莫載樓頂無一絲聲音,但為何我耳旁卻響著紛踏的鐵蹄,和著尖銳的嘯音?那是他的烏錐馬馳過,襲卷普天之下,那是他的長矛破風,直指著率土之濱。

以後的一個時辰裏,我在莫載樓底抽光了雲絲頓煙盒裏的所有煙。

按熄最後一根煙蒂,帝王的聲音忽爾又遠去,隻剩下他靜靜的呼吸,似乎就在耳邊的,又是可能聽著,那隻是個儒雅的男子,持一卷書,在一樓之上,與我相臨。

地位是一個莫名的東西,當一個男人能做到全天下的第一,你就不可能對他無視。可當他真的站到你麵前,也不過是廋廋的一個男人罷了,有些怠倦,有些憂鬱,有些不經意間浮出的吸引力。

對於這樣的男子,忽略也難,琢磨也難。

他身上的一切光彩的抑或黯然的,都如此讓人無法置信。

……

天光漸明,雨要停了。

秋水園內傳來雲牌輕響,是叫午飯的時候。

因皇帝在上麵,我並不敢擅自離去。

雲牌響過三遍,樓梯上才響起腳步聲。

錦元帝抱著一匣的書從上而下。

“要記錄嗎?”他走至案前,翻出一個名牌遞給我。我拿過來一瞧,是秋水園內司讚齊公公的牌子。

有些好笑,原來皇帝也假借名目。

那時他於桌前站得端正。

坐著的我反像領導。

這種場景對於當過白領的我甚是熟悉。

就像是老鳥訓新丁。

於是,在我眼前,他忽爾不再是皇帝。

僅是個和藹大叔而已。

於是故意問他:“怎麼會是齊司讚的牌子?他前幾日不是抱病了……”

錦元帝微微一笑:“齊寶生是我的內侄,我在皇宮供奉,日前來秋水園公幹,突然想看書,就借了他的牌子。”

果然是皇帝,要知道齊公公在秋水園內輩份極高,大家見著,總是要尊稱一聲齊太官的。他卻直呼其名。一瞬間玩心瘋湧,我噢一聲,板臉逗趣:“你年紀輕輕,齊公公年近七旬,怎麼齊司讚反倒是你的內侄?”

“輩份就是這樣排的。”口氣謙和,對於我拿他開玩笑,沒有生氣也沒有不耐,隻是敲著書匣道:“你不用吃飯的嗎?”

是催促的意思了。我隻好埋頭把在記錄冊上寫下齊寶生司讚,《五經集注》全一冊,十。

“書你拿去吧。”把牌子還給他。

他抱著匣子往外去。

突然我又喊:“你明日可還來嗎?”

他停下腳:“什麼?”

怎麼會喊出這麼一句來,瞬間慌亂:“哦,我是說,我是說……,我打算近期把書整理一次,如果你來的話,我就把整書的時間把後壓一壓。”

錦元帝點頭:“我也不知道會不會來,如果不忙,我很是願意多讀些書的。”

說完笑笑去了。

他身影剛出離視線,我就快步跑上二樓。

步子急促,樓板在腳下騰騰地跳著舞。

上得樓上,隱身窗隔向外望,錦元帝正走在湖畔小徑上。

柳樹後突然出來兩個同樣穿內司服飾的大個兒,把皇帝手中的書接了過去,另一個手裏拿著把傘,就要撐開,手卻被錦元帝按住了,低聲說了些什麼,兩人一齊恭敬點頭。

想來那兩人是侍衛。

猜測皇帝不想讓人看出他的身分,是以也不讓身後人為他撐傘。

一行三人就這麼逶迤而去。

淡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中,窗口窺視的我拍拍胸口長出著氣,走了。這出戲甚好,他不是掌握生殺予奪的皇帝,而是前來公幹的內官。我亦不是月餘前中箭的尚衣宮女,而是盡職盡責的典書女史。我沒穿幫,他亦盡力,我們配合默契。

隻是就這樣走了嗎?我居然沒想到要個簽名或者弄點賞賜。馬上就要出宮,身無長物,可要我怎樣麵對今後的生活?

想著又去咬手指,啃了一會兒,才想起腹中空空,啃手指不如啃窩頭來著實在,於是提裙下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