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高雲淡,風送輕暖。說是申時初刻才典禮,可濟德和濟言卻早早為我梳洗。
我挑了三環鳳尾髻,鳳尾用白玉簪子別住,前麵戴一隻鎦金水仙連珠盤旋翹絲蕊環冠,側邊插一朵皇後送來的牡丹。
濟德的手不知怎樣一不小心,絹花的卡尖在我頭皮上劃了一下。我倒未覺其疼,倒把她嚇得跪倒在地:“娘娘,小人失手,傷了玉體,真是該死。”
我倒沒覺得什麼,把她從地上拉起:“一點小事,不要管她,姐姐還是盡快幫我梳頭吧。”
濟德見我臉上沒有生氣的意思,這才從地上爬起,接著往我頭上堆花砌朵。古人都是插花聖手,常常能戴一腦袋鮮花珠翠,不覺累贅,反覺其美。不得不說,她們在這方麵是有藝術天賦的。
不過做為現代女性,我很怕頂著一腦袋花紅柳綠地出去見人。即使不難看,也不能同意她們把我的頭發當成培育花朵的花泥。是以,隻讓濟德戴了一朵,是個意思,表示尊重皇後而已。
不過古代的服裝我就比較偏愛。
我在衣鏡前穿上了尚衣間日夜趕製出的新禮服。
用我自己染的布,穿到身上是一水的紅。樣式是我在錦朝衣裝的基礎上,加了些現代元素改製而成。首先是在前後襟處都多縫了兩道,以強調腰身,下裙也是先做八片栽剪,而後縫製的,後背處我讓她們仿效皇後著服的挖開尺度,也下挖了幾分,露出一片潔白的頸項,這一細節是為著討好皇帝的意思。下擺做了拖尾處理,因是奪目的紅色,是以周身再不加其餘墜飾花補,隻是讓這紅色發揮到純粹,發揮到極致,不如此,則駁雜了,反倒不美。穿好走到鏡前一照,新蕊半妝成,縈花薄敝紅。
其實錦朝的風氣相類於唐朝,是以服飾上較之以前,要大膽開放些。自由、豐滿、華美、圓潤是錦朝服飾特色。我在此基礎上,又融合了現代晚禮服的高貴之氣,在生硬的幾何線條與柔和的身體曲線間巧妙過渡,張顯女人的高雅纖細,穿上的效果既自然又性感。
濟德站在我身後,吸著鼻子說:“這衣服可真漂亮。”
濟言看我的眼色倒不像濟德,一味的羨慕。她的眼光冷冷,似乎在說娘娘,您在這樣的場麵本不該如此出風頭。就算皇後特意叮囑讓您裝扮,但您也應該尊著份位高低,壓低些姿態。
沒人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以前與姐姐、姐夫一同出席晚會,因對姐姐的愧疚心情,我從未穿過可心的禮服。等病到氣息奄奄,骨瘦如柴,再想穿什麼都成了枉然。
人生,看似漫漫,其實眨眼間,很多事已都不可重來。是以這一生,既然遇著重大場合,我又何苦委屈自己。這樣的輝煌燦爛,對我來說也隻不過是一個月而已。
又不是真的要在宮中跟皇後嬪妃們耗下去,我這樣做,正是不要做長久的打算。
把玉仙滴拿出來,輕灑兩滴在衣服上。
瞬間神清氣爽。緩和心間的緊張。
推開殿門,夕陽欲晚。我提裙,抬頭,挺胸,收腹,向著慶禧殿而去。
……
站在偌大的殿前廣場,陽光似金色的浪潮撲麵襲來,一派溫暖欲墜的光明中,暗挾著堅刺與人不能視的黑點。
我提裙一步一步向上走。耳畔號角三巡,鍾鼓齊鳴。
邁步進殿,光線陡然變暗。
殿中之人,在灰黑中佇立,不甚光明的眉眼與表情,恍似剛從另一個幽暗世界而來。一切均如夢魘。
我站在殿門處,微微停了片刻,等眼睛適應了殿內的黑暗,才又邁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