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隻有她才有理由這麼做。也隻有她才有資格這麼做。
我並沒有反抗乖乖上了馬車。劫持是當事人不願意才能成立的事。但我不是這樣,我其實很願意跟著濟德走。因為我與皇後的目的相同,所以此行不能算劫持,隻能算我搭了她的便車。
此去洵城,必先經過雲山鎮,皇後在秋水宮等我。
對於我的回歸,她是親自出迎的。在大殿之內,她將眾人摒退,跟我長談。
我與皇後並再無親近之感,但卻聊了很久。我知道了慶禧殿後,淩妃出逃不知所蹤,亦知道了皇後和淩妃原先都是秀末的後宮,諸侯初亂之時,秀末為招集渙散的民心而裁製後宮,皇後與淩妃都在被裁之列。她們息數從宮中遷出,至妙慧庵出家為尼。後戰事頻仍,秀末東逃避禍,當時還隻是反王前鋒的錦元攻下妙慧庵,對這些尼眾不殺不辱,而是送衣送錢,讓她們返回家園。
這裏麵有兩個女子並沒有隨眾離去,而是堅決留了下來,自願與將軍為妻。後來她們一個成了皇後,一個成了貴妃。
在皇後的口中,錦元並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因為不夠狠辣陰損,不夠強腕冷血:“所以很多事,一直是我在幫他做。”皇後如此說:“我知他不喜我如此行為,但是做為一個帝王,一個統治者,如果僅僅是懷柔天下而沒有強硬手腕的話,那麼天下隻能滋生混亂。”
皇後見我毫無聲息,隻得歎道:“你還太年輕,關於為君之道,你年長些就會明白。”
皇後跟我講了他們這幾年的征戰曆程。也跟我講了很多包括他的皇帝丈夫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皇後握有一支秘密力量,是用來監管各大臣的,比如皇宮內外全是皇後的眼線,皇帝做什麼,很難逃出皇後的明察秋毫。比如皇後手下的人已經探明秀末要以血煞為口實,誣陷皇家,而且最初他們選定的目標是皇後,皇後故意不動聲色,在血煞活動的時間內,常常露麵於公眾之前,讓秀末一直對她找不到下手的良機。萬般無奈,又倉促重新介定了一個目標,就是我。皇後亦早就知道辛道良和溫小狐的事,也知道他們要襲擊慶禧殿,她卻不加阻止,反而提前對我下毒。她知道皇帝身中巨毒,是以將計就計,隻要能救得了皇帝,她將不惜任何代價與生命。
皇後早已秘密處置了方素兒,世上此人已再不存在。至於第一個向我下毒的人,居然是濟言,她是方素兒的師妹,也會指揮蝙蝠。
故事就是這樣的。
皇後的故事講得不太好,她總是講講停停。我一直沒有插言,皇後最後向我下跪,求我舍命救主。她的理由很多,眼淚也很多,我心裏暗笑,關於江山的陰謀,關於大人物們的宏圖,都像一張浮誇的偽劣畫作。
我等皇後哭夠了才告訴她,我從沒打算逃走,她愛怎樣處置都行。
那天的黎明真美,隻因我覺得自己再不可能見著黎明。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黎明,我沒等到死亡,而是等來了刀劍與叫囂著的華相。
以清君側為名,華相反了。這正是皇帝當年要保住自己命將不久秘密的原因所在,一旦被人知曉,必定引起動亂。動亂之人有可能是將軍也有可能是大臣。現在果然如此,對於皇帝現在的處境,有野心的華相跳了出來,這的確是一個好時機,不是麼?
皇後的親隨與華相的叛臣們打得不可開交,而皇後麵對此種境況,亦不慌亂,令人將我關押。
此後是一段混亂的日子,我被人搶走,關押,再搶走,再關押。
不知為何,那些動蕩對我而言,像是隔窗賞雪或者捂耳聽戲,感官被混沌蒙蔽,所有動亂,總不像是在親自經曆中。那段日子,我渾渾噩噩地看著一本叫陰謀的書,而後無法悲也無法苦。
時間永不停歇地去了,神明仍在不停翻動著人生的百態圖。
我不想哭給神明看,所以就這麼混著過著。
我心有一個關於動亂的結局,那就是錦元是以心得的天下,他永不會輸。因為明白,所以渾噩。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我的肚子已經漲得老高。有了身孕,便不覺日子漫長,也不覺生活其苦。
皇帝是個不會辜負眾人希望的君主,這場動蕩如此之大,似無法控製,但他亦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我被接回雲山鎮,被安置於溫園之內,同時降下的還有一道詔書,永不能踏入秋水宮一步。我因此再沒見過皇帝與皇後,關於皇後,我並不向人打聽她的消息,我隻問皇帝,他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