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四也照著阮大哥的意思大拜把兄弟,可楊老四不像陸牛皮那麼笨拙,那麼胡鬧,盡結拜些頑潑無賴之徒。楊老四是在生意行裏泡大的,知道一些有錢人的心理,尤其是知道那些肉頭戶的心理,便專找那些肉頭戶下手。
陸牛皮喝醉酒那日上午,他便邀了榮記綢布店的少掌櫃祁詩銘、“致隆”商號鍾二爺的大兒子鍾洪聲、鎮北肉頭財主方大元和幾個愛錢如命的家夥們到“春盛”號後堂敘談。
這些人往日或多或少都和“春盛”號有些銀錢貨物往來,對楊老四自是極熟悉的。他們從不把楊老四當外人,聚到一起便大談生意,大談賺錢,談著,談著,生出一些感歎和淒然來。
最先是“致隆”號鍾二爺的兒子鍾洪聲提起的頭。
鍾洪聲道:“如今做生意確是不易!海上不安靜,來往送貨的船便稀了!倘或那靖海大將軍施琅轉世便好了,把海上的盜賊拿光、剿平,咱們這日子也就好過了。”
榮記綢布店的祁詩銘道:“不光海上哩!這些海賊還搶到了陸地上!六月二十二,那三和尚不就搶了南寺坡嗎?若不是守備大人率官兵趕到,我們綢布店也得被搶個精光哩!”
“甭提那官府、官兵、守備大人吧!他們越來越不中用了!不要說拿那些海賊,就咱地麵上的事,他們也管不好哩!陳老縣尊倒是不錯,抓住那刁潑無賴之徒便打板子、掌嘴、枷號示眾,可不知咋的,那刁潑無賴之徒卻越發多了!”
說這話的是開茶葉店的章一心,他沒少吃過陸牛皮、鍾德亮這幫地痞無賴的欺詐,提起他們,自然是咬牙切齒。
“就說那陸牛皮吧,簡直不是個東西!仗著和孝廉老爺同姓一個陸字,三天兩頭找你借錢,借了從來不還,一次得罪他,他便唆使著一幫無賴半夜三更在你門口拉屎撒尿!那一回……”
“行了!一心老弟,若說苦,再也沒有比我方大元更苦的了,我被一幫砍頭鬼綁了票!一次索取了五百兩銀子!五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嗬!”
肉頭財主方大元苦著冬瓜臉:“我去報官,官府沒拿到那幫砍頭鬼,倒又詐去我十兩銀子!這……這還成什麼世道!”
楊老四聽著眾人的議論,心中暗覺好笑。其實,這一切他大都知道,結拜金蘭之前,陸牛皮這幫無賴便與他有來往——自然,為了和他們來往,他也多少破費了一些銀錢,春盛號門前才沒有那麼多是非。沒有是非,他便沒有眾人的這番苦惱。現刻兒聽著大家訴苦,他倒有幾分開心,覺著陸牛皮著實鬧騰得不錯,陸牛皮們不這麼鬧騰,這幫人決不會跟他跑的。
楊老四見大家說了許多,也開口說話了:“諸位說得不錯!眼下地麵上確是混亂得很,地痞無賴,海賊旱匪,蝗蟲一般多!我等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獨門獨戶應付這幫歹人,都力不從心,到頭來都要吃虧!”
那幹瘦如柴的章一心道:“吃虧便吃虧吧!反正不管咋說,我也不能像南寶號趙子雲趙大爺那樣,吃了陸牛皮的虧,還把陸牛皮當祖宗供起來!”
“是的!這真是太丟顏麵了!咱們都是有臉麵的人,咋說也不能和這幫無賴之徒同門而入哇!”
又有兩個異口同聲地證明:他們個個都是清白高尚的,絕不能和這等地痞無賴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