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淩遲(1)(1 / 3)

公元1629年,是為大明王朝最後一個皇帝崇禎繼位的第二年,此時的中原大地,正是群雄逐鹿、國家板蕩、人民流離的時刻。大明王朝經過二百多年的風雨,積疾難返,日漸衰落,遼東勁敵後金國虎視眈眈,漸成大患,中原各省則是流寇四起,戰火不息,內憂外患,一並而發。這從人們的行為舉止都可以看得出來,已是十二月臨近年關的季節了,北京城內,人人卻仍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全無過年的氣象。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也比以往更早。自十月開始,竟然就下起了小雪,此後兩個月間,雪就時常會抽冷子下了起來。到了十二月,天冷得更有些異常了。這一天傍晚,雪又下了起來,朔風吹處,細雪飄飛,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寥寥,一片銀白掩映於微黯的天氣裏,分外肅殺。

北京東城區一帶,雪下得似乎更緊一些。沿著一條小巷,空曠的路麵上,有一頂小轎突然在雪中出現,吱吱聲音中,小轎漸行漸近。抬轎的是四個壯漢,轎的周圍則還有八個人屏聲息氣,矮著身子跟著行走,這八個人著錦衣,佩腰刀,穿黑色的皂靴,雖然強壯,但行走卻杳無聲息,且沉默寡言,一看就是練家子。他們護衛的這頂小轎外飾是用緞麵鋪就,裏層裝有厚厚的棉膽,外麵雖有風雪,但遮掩嚴密,人坐進去就如同躲在溫暖的棉被裏,一絲涼氣也滲不進去。

有兩個路人見這架勢,頗為好奇,竊竊私語:

"看這架勢嗎,像是宮裏的人?"

"廢話,在東廠胡同,不是宮裏的人,敢這麼直來直去?"

"我猜轎裏的人準是個公公……"

轎中有一聲輕咳,帶刀的錦衣衛士立刻欺身上前,向說話的方向怒視,目光如刀鋒淩厲,把兩個路人嚇得當場呆立,不敢行進。

轎裏有個蒼老的聲音輕輕說道:

"算了,還有正事,別和路人為難了。"

錦衣衛士對著轎子躬身道:"路人無知,驚擾了公公大駕,奴才失職!"

轎中人依然輕聲輕氣地說道:"咱家從來不與草民鬥氣。既然知道他無知,就更不用一般見識了。幾位辛苦,快點到那地方,見著那蠻子,咱們也好早點回家。"

第一部淩遲錦衣衛拱手道:"是。恭聽曹公公教誨。"

轎子在東廠胡同繞了幾個圈子。東廠胡同位於王府井大街之上,西至東皇城根南街。明永樂十八年,明成祖朱棣在這裏設立東廠署,從那時起,老百姓私下把這地方稱為東廠胡同。

東廠這個組織,盡人皆知。永樂時設它的目的是刺探"謀逆妖言、大奸大惡"之事,但是在百姓與滿朝文武心中,大奸大惡這四個字,多半還是如數奉還給它為妙。東廠的職能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之外,辦案的基層人員稱為番子,直接受提督太監統領,隻聽皇帝一人之命,可不經過審訊調查就能隨意抓人,權力之大,無可比擬。

轎子在一處大宅子外停了下來。這宅子外邊平淡無奇,並不巍峨,但門口卻塗得黑黢黢的,看起來卻深不可測,兩個巨型石雕獅子立於兩旁,齜牙怒目,一塊寫有"明察秋毫"的長方形牌匾高懸在房頂,森然之氣盡現。而在這塊匾的左側,還有一塊並不大的黑匾,並不醒目,但是上麵寫的兩個字卻令人看了無不心驚膽戰――"詔獄"。

詔獄也是東廠的特產。這裏關的人,多半原來都是朝中的權貴,一旦犯事,就被番子拿來拘在這裏,日夜刑拷,追贓訊問。落在番子們的手裏,想活著出去太難了,即使僥幸不死,也要丟半條命,這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實。

轎子在這裏停下,帶頭的錦衣衛想發話,轎中的人說道:"不必擾了他們,我們直接進去吧。"

轎簾掀開,轎中人從裏麵走下來。但見他四十多歲年紀,慈眉善目,麵色白淨,嚴寒天氣,也不見他穿棉衣,隻一身粗布衣裳,除了頂上的冠帽看著有些富貴,其他方麵也瞅著平淡無奇。

"好雪!"他輕輕用手在空中拂了一下,抓了一把雪花在手心,"也不知這是祥瑞,還是確有些冤情,你怎麼看?"

被他問話的錦衣衛不敢多說,隻低頭道:"公公明察,公公說什麼就是什麼,奴才隻聽公公的話。"

公公歎口氣,道:"不說話的都是聰明人啊!這滿朝文武,聰明人是越來越多了。連你們這些小崽子們也想玩他們這一套了?隻不過,你們的話原本就沒什麼金貴的,他們卻是大明的臣子,他們都不說話,都在這裏玩小聰明,這天下,還不就亂了去了。"

他的話音剛落,門口閃出了一個牢頭模樣的人,出了門就一跪在地,也不管地上積雪,磕頭如搗蒜:"奴才該死,不知曹公公老祖宗駕到,有失遠迎,請老祖宗賜我一死!"

曹公公嗬嗬一笑:"你不該死。這牢子裏的人,該死的多了,不該死的也有不少,你這就死了,他們怎麼辦?起來吧。咱家隻問你一句,對那個人,你們動了刑否?"

"回公公,遵您囑咐,小的們等得手癢,也不敢動刑。"

"讓他們再癢幾天吧。這刑嗎,誰也不許先動,動了的,仔細我砍他的手。"

一行人徑直向詔獄裏走去。這詔獄在外麵看著不起眼,但一進去,你就會發現裏麵原來又深又長,黑糊糊的,隻有一些微弱的燈光,勉強可照亮地麵。牢頭在前麵拿著一個氣死風燈,在前麵引路,眾人穿過一個長長的通道,向下拐了一個彎,裏麵的光線漸漸就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