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比一樓要雅致得多。檀木茶桌擺了十幾張,還有一具搭好的戲台子,半個時辰以後,著名折子戲名角小花嬌就要上台表演,表演的是一出著名的段子《花廳相會》,很多票友都已經先來這裏候著了。吳三桂看了看,這些人穿的都是富貴衣裳,一看可知,是京城裏的世家子弟,不過看起來眉眼平庸,似乎大名鼎鼎的洪承疇並不在其中。
吳三桂叫來夥計,點了龍井茶一份,給過茶錢後,又拿出二兩銀子塞到他手中,說:"這個是賞你的。"
夥計眉開眼笑:"客爺,這怎麼使得,小的無功不受祿啊。"
吳三桂道:"不必客套。我想問你打聽一個人,有位洪爺,是不是也經常在這裏聽戲?"
"您說的是哪個洪爺?這裏姓洪的可不少。"
吳三桂把門房向他描述的洪承疇的形象說了一遍:"三十五六歲年紀,白淨麵皮,三綹長髯,額前一黑記。是朝廷裏的一個大官。"
夥計點頭道:"那我就知道了,他就坐那張桌上,這是小店給他老人家留的,這折子戲也是應他的邀特意給他請的,您看――"吳三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隻見最後排有一張桌子,茶具茶點毛巾香帕等物件都擺好了,但是空著沒有人。
"他還沒來?"吳三桂問。
"這位洪爺在這聽了幾天戲了。你稍等等,小花嬌一出場,他準來。"
事實並非如此,小花嬌出場唱了幾段戲,返場了兩回。洪承疇也沒有出現。吳三桂對這些折子戲毫無興趣,咿咿呀呀的,和傳統的京劇兩個感覺,也不知她唱的是什麼,要不是為了等著見洪承疇一麵,早就走了。
不知不覺坐了近兩個時辰,小花嬌早下去了,茶客們也走得幹淨,洪承疇還沒有來。吳三桂坐得屁股都疼了,也沒看見要找的人,他把夥計叫來,嗔怒地說:"洪爺真的在那坐著?"
夥計說:"我要騙你,天打五雷轟!昨天還看見了這位洪爺,今天不知怎麼就不來了。要不你明天再來看看,我給你留心著?"
吳三桂知道多說無益,隻能自歎倒黴。坐起身來,出了小軒閣,此時天色已經將晚。他在門口東張西望,正想尋個車馬,突然間,門口有人大喊一聲:
"徐老爺,我可找著您了!"
抬頭看去,隻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衝自己拱手走來,走到跟前,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徐老爺,我家老爺等你多時了,酒宴就要開席,你老還有空在這喝茶聽戲,快隨我去吧。"
吳三桂一愣,心想這人我也不認識啊?卻見那人衝著自己一路使著眼色,心想裏麵一定有什麼說頭,於是也不答話,跟著他一路走來,走不幾步,見前方一個胡同口內有一頂小轎,四個轎夫站在旁邊。那家丁一指小轎,道:"請徐老爺上轎!"
吳三桂怒道:"你開什麼玩笑?"那家丁上前一步,低聲道:"閣下是吳三桂將軍吧?請上轎,我是洪老爺的人。"
一聽到洪老爺這幾個字,吳三桂心頭一喜,即刻不再追問,好不容易有此人的消息,就算是陷阱也得上了,反正他身上帶著短刀,京師之中,也未必有人敢大庭廣眾之下動武,於是不假思索,就上了轎。
剛一上去,"啪"一聲轎簾就關上了,轎子抬起向前走去。吳三桂坐在轎中,這才發現這轎子原來四處都是封閉的,人一進去,悶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至於被人抬到何處,更是不得而知。吳三桂心裏惱怒,心想這洪承疇也是朝廷大員,見一個晚輩何須如此裝神弄鬼。手中握緊短刀,隻要有何異常,立刻動手。
走了不知多時,隻聽一聲:"到了。"轎簾掀開,一道光亮射了進來,倒不怎麼刺眼,原來這時已近黃昏了。下得轎來,卻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一個極為優雅的去處。這裏是一個園林,亭台軒榭,綠樹成蔭,假山盆景,應有盡有,一輪昏黃的落日懸在頭頂,分外清幽。
家丁道:"請吳爺隨我走。"一路引來,吳三桂跟著他穿過一片竹林,眼前一亮,卻見一麵小湖映在眼前,湖前綠樹繁茂,湖上還有一個小涼亭,聽得陣陣琴聲,自亭中傳來,原來有一個著白布衣裳的人,正在那裏撫琴。
家丁道:"請!"沿著湖麵,有幾個石階。石階之下,是一葉小舟,家丁引著吳三桂順石階而下,上得小舟,隻劃了幾下,就到了湖中心。
湖中心之上,原來也築有石階,由湖底砌入,直入亭上。家丁將舟停於石階之前道:"請吳爺上去。"吳三桂跨身出去,上了石階,那家丁就將船停在這裏等他。
吳三桂沿著石階向上,伴著腳步聲,卻聽得耳邊清音環繞,那撫琴之人奏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吳三桂是個粗豪漢子,聽不出是什麼曲目,隻是覺得很好聽,不忍打擾這仙音,就輕輕地上來,站到白衣人身後。
突然"嘎"的一聲,白衣人停止彈奏,並不回頭,隻笑道:"貴客遠來,有失遠迎,洪承疇多有得罪,萬望見諒。"
吳三桂拱手道:"不敢。洪大人仙風鶴骨,今日一見,末將倍感慚愧。"
白衣人哈哈大笑,回過身來,道:"附庸風雅,煮鶴焚琴,何談仙風鶴骨?"
吳三桂見他三十五六歲年紀,相貌清奇,三綹長髯,額前有一黑記,正是家丁描述那人,更不懷疑,單膝下跪,道:"卑職吳三桂拜見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