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敢立刻上馬,而是躲在馬廄裏麵,隱藏了一會兒,看來此處已經被錦衣衛盯住,行動要格外小心。但是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出去見到洪承疇,否則等到了明天,曹化淳一定會動手,到時自己和父親恐怕就再難逃出生天了。
他藏匿了一會兒,聽見外麵除了偶爾有敲更的聲音外,沒有一絲動靜,他是習武之人,對一點點的動靜都聽得清楚,當確定外麵肯定不會埋伏著人之後,他鬆開馬韁,將馬廄的外門打開,飛身上馬,直奔洪府而去。
一路狂奔,還不停地看看身後,並無一人跟蹤。他是個細心人,洪承疇的家人將他送回時,已經將路線全都記清了。他住的地方離洪承疇家很近,隻片刻工夫,就到了洪府。他下了馬,看看四周無人,急忙上前敲門。
此時已是夜深時分,突然間"砰砰"敲起門來,在夜空中格外刺耳,隻敲了不到兩下,就有人在門裏喊了一聲:"誰啊!大半夜的這是?"
吳三桂急道:"請稟告洪大人一聲,就說吳三桂求見,事關生死,拜托了!"
裏麵沉默片刻,隻聽得腳步聲淩亂,接著"嘩"的一聲,門打開了,一個家丁先探頭出來看看左右,然後一招手道:"快進來,大人在書房等你。"
吳三桂隨他進了院,那家丁將門關上,鎖好,領著吳三桂三繞兩繞,來到一間廂房。廂房裏有微弱的燈火,門前還有一梅花樹,開得正豔,十分雅致。家丁道:"你且進去吧,大人在裏麵等你。"
吳三桂敲了敲門,隻聽得裏麵洪承疇說聲"請進"。吳三桂進來,卻見屋裏燒著爐火,十分溫暖,洪承疇穿著黑色的貂皮大氅,裏麵則是一件睡覺時穿的小黃褂子,正斜靠在床前看書。
吳三桂拱手道:"卑職冒昧,攪了大人清修。"
洪承疇道:"不妨事。我每天都要讀書到夜深,現在剛隻有了些困意,還沒想睡呢。你有何事,這麼晚過來?"
吳三桂將曹化淳來過的事及說過的話一一對洪承疇說了,洪承疇聽他說得這些,初時臉色還算平緩,到得後來,臉色就變得極為沉重了。
吳三桂道:"茲事體大,卑職已經沒有了方寸,所以前來請洪大人幫著拿個主意。"
洪承疇思索片刻,將手放下,站起來踱了幾步道:"我看沒什麼大事。"
吳三桂不解地道:"大人有什麼好法子?"
洪承疇道:"你可知道,我今天上午見過了皇上,皇上對遼東軍事十分關心,我告訴他,你已經帶來了遼東方麵的情報,他很高興,答應明天見你。"
"可是明天,曹化淳就會將我父親押入詔獄,我怕不等見到皇上,他們就會下手。"
"他們不敢,如果皇上肯見你,他們是不敢動手的,因為他們也不能揣測皇上的想法。"洪承疇說,"隻要明天一早你見到了皇上,把信一拿出來,一切就會真相大白,皇上不會不明白這信的含義,也不會坐視不理。"
"可是,皇上他見到了信,會不會馬上就赦免了袁大人呢?再者,我父親的安全又如何得以保證?"
洪承疇閉目沉思一會兒,道:"信你帶來了嗎?我看一看,信是怎麼寫的?"
吳三桂將信從懷中抽出來,道:"請大人閱。"
洪承疇將信接過來,掃了一眼,道:"沒錯。我曾與毛文龍共事過,我認得他的字。這毛文龍也恁是膽大了。"說完將信揉成一團,緊緊地攥於手心之中。
吳三桂突然間心頭一顫,洪承疇的這個動作非常熟悉,他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生自心間,情不自禁地向前邁了一步,道:"洪大人,你――"
但是這一步邁得還是有些晚了。洪承疇攤開手心,隻見那封重要的、唯一能解救袁崇煥的密信,已經碎成了粉末。
吳三桂驚怒得幾乎肝膽欲裂,他怒喝一聲:"洪承疇你幹什麼?"衝上前來,欲搶走這封信,洪承疇伸手一推,吳三桂正在心神激蕩之際,竟讓他一下子推到了胸前,也沒見洪承疇怎麼使勁,但這一下竟然將吳三桂推出兩丈開外,險些跌倒在地。洪承疇將手張開,一陣冷風吹過,碎紙屑順著打開的窗子被吹出屋外,紛紛飄去。
吳三桂怒喝:"洪承疇你幹什麼?你這樣豈不是害了袁大人!"
洪承疇泰然自若地說:"沒錯。我就是要害了他,袁崇煥必須死。"
"你――"吳三桂怒視洪承疇,雙眼都要瞪出血來,罵道,"原來你是個陰險小人!我看錯了你,孫大帥看錯了你。"突然間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曹化淳那裏是你告的密,所以他才會那麼清楚地知道我來的目的,也知道那封信的秘密,你們使的是一個連環計,先讓曹化淳來威脅我,再逼我持信來見你,然後你就輕易地將信拿到後毀掉。我上了你們的當!"
洪承疇居然全盤承認:"是,我就是這樣盤算的,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一猜就知。"
"原來孫大帥一直就看錯了你,你居然和曹化淳他們狼狽為奸,你們是一夥的。"吳三桂指著他罵道。
洪承疇鎮定地說道:"你剛才猜得都對,但隻錯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從來都不是和曹化淳他們一夥的。"從懷裏掏出一個疊好的信紙,遞過來道,"你把這個拿上,明天去見皇上時,把這個給他。"
吳三桂不接,道:"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