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姓祖。"吳襄陰沉地說,"你舅舅祖大壽雖然失勢,但皇上一直沒有動他,你可知道原因何在?那是因為他祖家一門精英,全都在遼東坐鎮,遼東天下,就是姓祖的掌管著。皇上雖然猜疑心重,也怕激反了祖大壽,以他祖家的實力,還不把遼東搞個底朝天?你記住,當此亂世,是非不在公理,公道全在實力,什麼是實力,就是有人、有隊伍,現在祖家勢衰,祖大壽被困在錦州,再也出不來了。皇上派洪承疇過去,就是想借機打壓他家的實力,重新接管遼東。但是,這恰恰給了我們吳家一個機會,洪督師雖然有經世安邦之才,但他和袁督師、孫大人他們一樣,隻是一個文官,手頭是沒有真正忠於他的軍隊。你和他們不同,你是行伍出身,從小就在軍營長大,咱們土生土長,軍隊就是賴以生存的法寶,也是咱吳家在朝中不倒的籌碼。洪督師是你恩師,他過去後,除了你以外我想他也倚仗不了別人。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我們正好要借此機會發展自己的實力。你記住為父的話,隻要你手頭有人,不管朝中如何變幻,不管大明天下是亡是興,咱們都有活下來的資本。"
吳三桂拱手道:"爹爹指教的是,孩兒這次回去,一定還要加緊招募新兵,勤於練習,讓咱吳家軍鐵騎踏遍天下。"
"對,多招人,要舍得下工夫下本錢。你爹我早年在行伍的同時,亦經商多年,家中還有積蓄,你若要錢,盡管開口。咱們的人現在還是少,兩年之內,你給我召集十萬關寧鐵騎,咱吳家就是朝廷最倚重的力量,到時候你封妻蔭子,何事不成?"
這父子二人,談起朝中大事、個人抱負,興致不絕,飯菜酒水動也不想動,說得酣暢之極。
兩人正說到興處,突然家丁來報,門外有人敲門求見。吳襄聽了一愣,問道:"這麼晚了,他們是什麼人?"
家丁道:"稟老爺,那人說是國丈爺田弘遇家的。"
"噢?"吳襄聽了一愣,"國丈爺家的,那可是貴客,快請進來。"
家丁下去,不一會兒引著一個家人打扮的進來了,原來是送請柬的。家人說明來意:國丈爺田弘遇聽說名震遼東的小吳將軍到京,有結識之意,明晚在家中設宴,請吳三桂光臨。
吳襄急忙道謝,又命家人取二十兩銀子贈與家人,將他送了出去。
等這人一出去,吳三桂問道:"這田弘遇貴為當今國丈,我吳家與他素無來往,他請我做什麼?"
"這事是挺奇怪的,"吳襄皺著眉頭說道,在屋子踱來踱去地思索片刻,突然展顏一笑,道,"好,好,我明白了。"
吳三桂道:"爹爹明白了什麼?"
"他女兒田貴妃死了,他這是想拉攏你,重新聚集力量。"吳襄道,"他在朝中享受富貴多年,得益於兩個人,一是田貴妃,一是曹化淳,現在他女兒沒了,他要重整旗鼓,就得依靠更多有力的人,他請你,拉攏之意很明顯。"
"那――"吳三桂擔心地道,"孩兒若是去了,豈不會被他的政敵們猜忌?以後在京中豈不又會生出許多事端?"
吳襄笑道:"那是肯定的。但是這並不重要,因為你要看到,在國丈爺的後麵,還有一個人,如能加以利用,這個人,將比田國丈強之百倍,他會是你在朝中的貴人。"
吳三桂道:"孩兒不明白,這人是誰還請父親明示。"
吳襄深沉地說道:"他是曹化淳。"
吳三桂一愣。不等他發問,吳襄又說了下去:"曹化淳的能量千萬不可小覷。當年袁督師一案,導致一屆內閣倒台,在朝中頗有聲望的錢龍錫大人入獄,這事表麵上是溫體仁在搗鬼,其實就是他在幕後操縱的。此後,溫體仁上台,做了十年首輔,權傾一時,後來又被陳演和魏藻德趕下台,也是因為得罪了他。朝中權臣,不管多受皇上寵幸,隻要惹上了曹公公,就不會有好日子過。田弘遇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這也就是他與田妃一意拉攏曹公公的原因。"
"現在田妃死了,曹公公也就孤掌難鳴了吧?"
"你錯了。曹公公從來就沒有孤掌難鳴過。你可知為何?"吳襄說道,"那是因為他背後也有一個人,這個人是誰,你猜得到嗎?"
吳三桂略一思索,道:"孩兒知道,那是當今皇上。"
"沒錯。我大明建朝以來,最有權勢的不是內閣首輔,而是司禮監,其原因就在於他們離皇上太近了。皇上的一喜一怒、一嗔一怪,他們是看得最清的人。"吳襄道,"同樣的,群臣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他們也是最直接最快捷的能夠讓皇上知道的人,我說到這裏,你就應該明白,為什麼我說隻要巧於利用,曹公公就是你朝中貴人的原因吧?"
吳三桂道:"孩兒明白。孩兒知道一件事,曹公公絕不能得罪,而必須結交,才能保證孩兒立於不敗之地。"
"對。如果當年袁督師明白了這個道理,就不會讓北京老百姓吃掉了。你要知道,當年皇太極反間計能成,與監軍太監中了計傳了話有直接關係,這些太監可都是曹化淳的徒孫子啊!"吳襄若有深意地說,"咱們多年來給曹化淳進貢,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與咱們有什麼深交,現在機會來了,明晚上,你要好好利用,不要錯失良機。"吳三桂點頭稱是。
此時夜已極深,吳三桂回到了自己的寢室休息。此時萬籟俱寂,隻偶爾聽得幾聲蟬鳴和更夫敲更的聲音,如此安靜,吳三桂竟然睡不著了。
他想起今天這一天的凶險,實在不比身在遼東好多少。而今晚與吳襄的對話,則更讓他內心驚怖,看來這京師之中,危機四伏,並不亞於戰火硝煙,陰謀權詐,似更勝於行軍作戰。想起父親為自己苦苦周旋,忍辱負重,內疚與感激之情,湧上心頭。
翻來覆去,想著明天如何與權傾一時的國丈爺相會的事,更是睡不著了,心情煩躁起來,突然想起一事,急忙下了床,打開自己隨身帶的行李,找了一通,翻出了那件東西。
吳三桂躺回床上,將翻出的東西舉起來,對著月光輕輕撫摩,胸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那是一柄玉簪,是名叫邢沅的姑娘在今天贈與他的。
撫摩著這通體潔白、觸手生溫的玉簪,姑娘的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她那動聽的聲音似乎又響在耳邊:
"小女子贈相公這物件,實因是還想將來再與相公相見之時,能憑借此物相認。相公日理萬機,心係國家大事,也沒準兒下次見麵,你就不記得我了。"
吳三桂情不自禁喃喃自語:"我又豈能將你忘記?"
想起這位絕世美女,不知為什麼心裏突然踏實了起來,不再煩躁了,但睡意更是一點也沒有了。
十
第二天一早,吳三桂不顧昨日勞累,早早起了床,用過餐後,去北京城裏閑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