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人(9)(1 / 3)

崇禎道:"當然要捐,你們得捐出銀子來,才能解陝西之困了,也不是讓你們傾家蕩產,你們都是朝中大員,妻貴子富,掏出點錢來為國效力,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魏藻德強忍失望的情緒,低聲道:"皇上真是愛民如子,臣帶頭捐,我捐一百兩。"

崇禎道:"你內閣大員,就捐這麼一點,不太少了些嗎?我定個數,你捐五百兩,三品以下,捐二百兩。"

魏藻德為難地道:"皇上,臣實在拿不出五百兩啊。"

"堂堂內閣首輔,拿不出五百兩銀子,真是笑話!"崇禎怒道。

"皇上有所不知,這一年來三次捐錢,臣家中已經沒米下鍋了。不光是臣,內閣所有的閣員現在的俸銀還沒發,都拖了快兩個月了,這個情況下讓大家捐錢,我看,效果不會太好。"

崇禎怒道:"你們就敢因此違逆朕的意思?國難當頭,還惜那點小財幹什麼?"

魏藻德上前一步,道:"臣有一計,皇上若能采納,當可鼓勵士大夫們捐錢捐物。"

"你說吧。"

魏藻德陰陰一笑,道:"請皇上帶頭從宮中取出部分內帑,賑之於民,臣以為,連皇上都帶頭舍己為人,就沒人敢說什麼了。"

崇禎沉默了,他看了一眼曹化淳,曹化淳明白,忙走上前貼著崇禎的耳邊輕聲說道:"臣已經查過庫存了,內帑大約三千七百萬兩,封住了,沒您的旨意,誰也動不得,宮中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崇禎點點頭,問洪承疇:"洪大人,陝西今年賦稅還有多少未能收上來?"

洪承疇道:"大約四百萬兩。皇上若要賑災,臣看,首先擠出二百萬兩即可平定人心,這二百萬兩,一半用作軍費,一半用於賑災,至少陝西一省有多一半人在一個月內不會挨餓了。堅持到月底,隻要流民的數量不再逐漸增加,臣以為,楊督師平寇之日就指日可待。"

"二百萬兩,二百萬兩,"崇禎喃喃自語,"這個數目並不大啊。"轉向魏藻德,"戶部的賬好好看看,哪擠不出這點錢?老是惦著朕的這點家底兒?宮中的錢有用處的,少了一厘都可能會死人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妄用。曹化淳――"曹化淳湊過來說:"臣在。"崇禎道:"自即日起,你要嚴格控製宮中用度,要宮中所有嬪妃、王子及公主,都要以朕為楷模,穿這種衣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不要鋪張浪費,要從衣帽物件、柴米油鹽上省起,節下來的用度,全部用於遼東。"

魏藻德心裏叫苦,心想皇帝又使這招,他不掏錢,就強行攤派給大臣,心裏恨透了楊嗣昌,搞什麼三餉攤派,現在反過來攤到自己頭上來了。

崇禎道:"賑災的事,就議到這裏了。楊嗣昌那裏,朕會讓人帶話,要他催稅不要太緊了。吳三桂――"

吳三桂本來有些氣悶,聽得叫他的名字,馬上精神一振,道:"臣在。"

"給朕講講遼東那邊怎麼樣?"

吳三桂道:"遼東的局勢並不好,自那次大淩河一戰以後,皇太極步步緊逼,我們已經被逼得隻能退守到錦州以裏,皇太極依然采用圍而不打的戰術,將祖大壽將軍圍在了錦州,錦州如今已經猶如一座死城,而且――"吳三桂看了崇禎一眼,道,"遼東現在也麵臨著軍餉的問題,軍隊已經兩個多月沒有發餉了,錦州城內,如果不是祖將軍威望甚重,恐怕早就嘩變了,錦州城外,兵士也多有微詞,臣以為,若今年冬天到來之際再不發餉,連給兵士們添新的棉衣的錢都沒有,恐怕也會動搖軍心的。"

崇禎道:"洪承疇你聽聽,遼東的事情火燒眉毛,你要我免稅,我怎麼免?現在隻能是拆了東牆補西牆,總比一個牆也不補好吧?遼東的事是最關鍵的,其他的都要讓位。"

洪承疇堅持道:"可是臣還以為,流寇不除,始終是心腹大患,攘外先得安內,內亂不止,恐怕更要麻煩。民心能否穩定,臣以為才是真正的關鍵之事。"

崇禎聽了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得他身後站著的那文士突然說道:"臣倒以為,洪大人的攘外安內之說,尚有可商榷之處。"

大家一直沒有注意這人,他突然說話,都是一愣,覺得似乎以前沒見過此人。曹化淳道:"各位大人,老奴介紹一下,這位是新進舉人陳新甲,以策論之說名聞一時,請陳大人說話。"

陳新甲道:"不敢。臣隻認為,外與內之間的關係,都很重要,但論其本質,當然還是以外為關鍵。遼東是我大明門戶,門戶守不住,就一切都沒法談了。若要安內,必先攘外,這是關鍵之所在,現在皇太極圍住錦州,其實是忌憚我大明的寧錦防線,臣以為,皇太極的軍力和實力其實遠遜於我大明,為何他能圍住我們?實在的原因是我大明多年來一直兵分兩路,一路用於遼東,一路用於剿匪,無法集中破之,而遼東作戰之攻略,自熊廷弼起,就以被動防守為主,以逸待勞,怯於正麵交鋒,卻沒料到同樣也給皇太極休養生息之機,也令我軍長期處於待命狀態,耗費財力,這是姑息養奸。臣以為,皇太極最怕的是速戰,我軍應集結軍力,一舉攻破,才是大計。現在楊嗣昌大人在陝西以十麵張網之策,困住匪寇。陝西基本平定,這是天賜良機,我軍正好憑此良機,集結兵力,與皇太極決戰,破之後再返回陝西,合力剿匪。臣以為,如果趕上冬天到來,我們打完這一仗,那麼吳將軍所說的棉衣問題就談不上了,仗打完了,即使欠餉,我們沒有強敵壓身,他們就算是嘩變,咱們也可以抽出身來對付。況且即便是為了欠餉問題,我軍也要速戰,否則越拖時間越長,軍心不振,開支增大,後果隻能是欠餉越積越多。兵法雲,兵貴神速,又是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速戰是解決現在財政問題的最好出路。"

洪承疇、吳三桂聽了這番奇論大不以為然,正要說話,卻聽得崇禎道:"陳新甲說得不錯,袁蠻子活的時候,說過大話,五年平遼,但沒平了。為什麼?就是因為他一直遵守著熊廷弼生前的'三方布置策'戰術,以守為進,現在看來,他的戰術是錯的,我們守了那麼多年,守住什麼了?皇太極反而借著我們的守勢發展得越來越厲害,我們是在給他時間發展啊!而我們自己呢,軍隊滯留時間過長,軍心渙散,軍費超支,對皇太極不能一舉擊之,怯敵畏敵情緒日重,我軍今天如果還不敢與皇太極正麵交鋒,錦州丟了,我看寧遠也多半守不住,寧遠再丟,我們就剩下山海關,這樣下去,大明也快亡了。"

洪承疇對此論斷持完全反對的態度,但一時想不好怎麼說,沒有插言。他知道這位新進舉人陳新甲是楊嗣昌的門生,也是崇禎近來比較倚重之人。速戰論在明廷多年來都有不少跟從者,而背後支持者其實就是皇帝本人。其實任何一位有識之士都知道,皇太極兵力凶悍,滿人作戰勇猛,但是因為地域資源有限,農田缺少,他們的給養不足,最怕打持久戰,堅持速戰,其實是把一個大大的便宜讓給了皇太極,本朝自熊廷弼始,至袁崇煥、孫承宗等人都反對速戰,但崇禎本人卻始終對此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