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範文程拍手道,"就接著你話繼續說。你們都知我祖上曾對抗過西夏異族,卻沒想到我祖上更是一位心係黎民蒼生的大英雄,當年他力抗西夏,卻最終被一貶再貶鬱鬱而終,所為何故?無非是為黎民百姓安生,而說了一些話得罪了權奸,大宋皇帝,若能用他十年半載,當可國泰民安,可惜啊,主上昏庸,能臣治臣又有何用?由此聯想,你大明朝從不缺賢人誌士,錚骨忠臣,可惜的是,你大明皇帝比之當年大宋皇帝更要差之百倍。督師你貴為遼東統帥,當然不會不知在你之前的熊經略、袁督師、孫尚書的遭遇吧?你大明皇帝既殘殺忠臣,又害百姓,三餉加派,害得民不聊生,陝西暴民,如雨後春筍,百姓苦難,更不知何日方休。相比之下,我大清皇帝,君臣一心,上下和諧,百姓安樂,國泰民強,試問,我大清國與你大明朝相比,兩位君主在安民念民之上,差之何止千裏?督師自小飽讀詩書,當知道大丈夫當齊家修身治國平天下的道理,國道崩潰,棄暗投明,隻為天下百姓著想,這才是儒家要義。孟子當年也說過,為官之人,當知君輕民貴的道理,民不成,國不成,民若亡,國即亡!為民生,我倒想請督師放下所謂的一己之念、愚忠之心,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未來。"
洪承疇冷笑一聲:"我乃大明臣子,當為大明天下馬革裹屍,什麼民貴君輕的大道理你不用給我講,綱常禮法,我自小就懂得,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的信念不會更改。"
範文程反唇相譏:"好!大人你意誌如鐵,在下佩服。隻可惜,為你一己之念,害四千兵士人人斷頭,你一己之愚念,與四千人命相比,是值也不值?"
洪承疇昂首道:"他們既然隨我出征,當然知道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的道理,如今能為國而死,是他們的造化,有何不值?"
"哈哈,然則六鎮總兵,為何隻有隨你出行的一路堅守崗位,其他幾鎮,都不顧你而去,卻為何他們不能為國而死?"
洪承疇略一遲疑,道:"殺身成仁,豈顧他人!"
"好一個殺身成仁!如果他們為此一諾而死算作大明造化的話,我且問你,你大明朝長年拖欠軍隊餉銀,這些軍士在外拚命,他們家人卻忍饑受餓,生不如死,這些軍士為混口飯吃,虛冒軍功,殘殺百姓,掠人食物,淫人妻女,兵不如匪,如此害兵害民之行為,仁在何方?"範文程擲地有聲地道,"督師你今日兵敗,累幾萬人無法生還,累他們的家人從此陷入水深火熱中,請問督師大人,這又是誰的造化?督師所說之仁,又在何方?為節省餉銀,大明皇帝不等時機成熟,就命你盲目出兵,大明朝對這些兵士,可曾有過絲毫寬憫之心?六鎮總兵,不能戮力同心,是否與此有關?我再問大人,你不顧手下人死活,但你家人的死活你卻是顧也不顧,你有四子,一妻六妾,你之一死,他們無人照料,必受你朝中政敵迫害,你朝皇帝,也未必不會如對待你的軍士一樣對待你的家人,你不顧手下的死活,顧不顧得家人?"
洪承疇道:"我誌在一死報國,這點小利,豈能顧之!"
"好!"範文程拍手道,"洪督師果然是忠臣鐵骨,範某佩服。來人,放開洪督師,送你回明朝軍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驚,洪承疇更是莫名非常,道:"你說什麼?你要放我?"
"沒錯。我今天就是要放了你,因為我知道,留你在此,不過我大清國多殺一名俘虜,汙了一把屠刀而已,放你出去,自有人會替我大清國清算於你,死在敵人手中與死在自己人手中,哪一個更痛苦,你當然知道。"
洪承疇道:"一派胡言,我大明皇帝對我恩重如山,他豈會傷我?"
"哈哈!"範文程冷笑,"大明皇帝給你八鎮總兵,舉國兵力,你一夜之間輸得如此幹淨,有何麵目再去見他?"
洪承疇道:"我今日兵敗,完全是陳新甲戰術之誤,我主英明,待我回來,自會明察。"
"好,你主英明,但我卻要問你一句,英明之人為何會冤殺袁崇煥,罷黜孫承宗?如果說你主曾受小人蒙蔽,為何此事過去十年,一切昭然若揭,你主仍未有任何表示?"
麵對質問,洪承疇遲疑片刻,未說出話來。
範文程道:"有件事我想告訴大人,在你被俘之後,我對外一直封鎖消息,並命北京的細作製造消息,稱你已為國捐軀。這信息傳入京城後,那陳新甲已經上書,要對你實行重葬,你主應允。據我所知,現在已經在北京城外為你立祠,稍後你主將攜三公九卿親自祭拜,並為你建祭壇十六座。按你朝禮製,一品官隻能建九壇,給你建十六壇,已經是明朝以來最高禮製。對你如此風光大葬,那陳新甲正是借此緩解戰術之誤,你主崇禎也正是想以此掩飾兵敗之實,你是他們現在用來找台階下的一個棋子,如果我現在不殺你,送你回去,並告知天下,你還活著,這個劇將如何收場?以你主之多疑性格,他豈能容你安然無恙地回來?他會信你的話嗎?而朝中諸如陳演、魏藻德、陳新甲、楊嗣昌之輩,又有哪一人會為你說句公道話?那些棄你不顧、擅離職守的屬下們,為保自己性命,又哪一個不會將所有責任全部推諉於你身?一旦成為眾矢之的,我看袁崇煥之下場,在督師身上馬上應驗也未可知,你的嬌妻愛子寵妾家人,也未必不會比袁督師一家人過得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