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黛玉棄舟登岸時,早有榮府的車轎等候了。黛玉聽母親說過,外祖母家與眾不同。她見到幾個三等的仆婦,吃穿用度,已是不凡。於是,處處留心,唯恐被人恥笑。
黛玉上轎,走了好一會兒,看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排列著十多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上有一匾,匾上寫著:“敕造寧國府”。再往前走不遠,也是三間大門,才是榮國府。
轎子從西角門進去,歇了轎,後麵的婆子們都下來了,另換了四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抬著轎子來到垂花門前落下,小廝肅然退下。眾婆子上前打起轎簾,扶黛玉下轎。幾個丫頭迎上來,有人喊:“林姑娘來了!”
黛玉進入房中,見兩人攙著一位鬢發如銀的老人迎上來,知道是外祖母,正要下拜,早被賈母摟入懷裏,心肝兒肉地叫著大哭起來。
半晌,賈母叫外孫女拜過大舅母邢氏、二舅母王氏和大嫂李紈,又叫“請姑娘們來!”隻見奶娘丫鬟簇擁著三位姑娘走來。她們是二姑娘迎春,三姑娘探春,四姑娘惜春。
大姐元春是當今貴妃,當然不能相見。
黛玉忙起身見禮。
正說著話,忽聽外麵笑語聲:“我來遲了,沒能迎接遠客!”
黛玉心想,這裏人人斂聲屏氣,誰這樣放誕無禮?隻見一群媳婦丫鬟擁著一個彩繡輝煌的麗人進來。外祖母說她是璉二嫂子,有名的“鳳辣子”。
黛玉忙賠笑見禮。想起母親曾說過,她是二舅母王夫人的內侄女,學名王熙鳳。
熙鳳拉著黛玉的手,上下打量,說從沒見過這麼標致的人,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倒像嫡親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裏心裏放不下。
說話間,已擺上茶果。熙鳳親自布讓。王夫人隨口說,該拿出些料子給你這妹妹裁衣裳。熙鳳說:“我早預備了,請太太過了目就拿過來。”
茶畢,賈母讓黛玉去拜見兩位舅舅,黛玉隨邢夫人上車去寧國府見大舅賈赦。
賈赦說身體不適,怕見了傷心。黛玉來見二舅,賈政又去齋戒了。王夫人囑咐黛玉說,那些姐妹是極好處的,隻是家裏有個混世魔王叫寶玉,千萬別理他。黛玉一一答應。
黛玉回到賈母處,吃過晚飯,賈母問黛玉讀了哪些書,黛玉說:“剛念了《四書》。”
黛玉又問姐妹們讀何書,賈母說:“讀什麼書,不過認幾個字罷了!”
語未說完,隻聽見外麵一陣腳步聲響。丫頭進來報道:“寶玉來了!”
黛玉心想,這寶玉會是怎樣一個頑劣的人呢?等寶玉進來一看,卻是一位年輕公子,頭戴嵌寶紫金冠,麵如中秋月,色如春曉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眼若秋波,項上係一塊美玉。黛玉大吃一驚,心想:“奇怪,倒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何等眼熟!”
寶玉向祖母請了安,又見過母親,回到賈母身邊。
寶玉見了黛玉笑著說:“這個妹妹我似曾見過。”
賈母笑道:“又胡說了,你何時見過?”
寶玉笑著說:“雖沒見過,卻看著麵善,像是遠別重逢一樣。”
賈母說:“好,好!”
寶玉問黛玉尊名表字,又問妹妹讀過什麼書。見黛玉眉尖若蹙,又送她“顰顰”的表字,還問她有沒有玉。
黛玉想:“因為他有玉,才問我。”於是說:“我沒有玉,你那玉也是件稀罕的東西,哪能人人都有?”
寶玉聽了,頓時發作起來,摘下那玉,狠命摔去,罵道:“什麼稀罕東西,人的高下都不識,還說靈呢!我不要這勞什子!”嚇得地下眾人一擁爭著去拾玉。
賈母急得摟住寶玉說:“孽障,你生氣要打人罵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你這妹妹原也有玉,因你姑媽去世,把玉帶去了,以全殉葬之禮,盡你妹妹孝心。”
寶玉聽後,覺得有理,這才重新把玉戴上。
這晚,賈母讓把黛玉也安排在套房歇息,又將自己的丫頭鸚哥給了黛玉,另外也像家中姐妹一樣,配了四個嬤嬤。
晚上,黛玉因為剛一來就引得寶玉摔玉,獨自傷心落淚。